金国公主和亲事件最终证明了是一个乌龙,然而此事引发的政治动荡和人心变化却是实实在在的。
摄政王来了应天府一趟,不过从头到尾都没露面,看起来只是单纯的接两个金国公主回去罢了……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从某种程度上说,摄政王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出现会引发人心动荡,所以保持了相当的克制。
不过同样一件事情是有着不同角度的解读的。
从另一方面来看,摄政王来都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只顾着接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应天府给放在眼里,未免太过于目中无人。
当然,这话就显得过于苛责了,真要让摄政王打招呼?跟谁打招呼?康王吗?
自从一千妖将在高天上现身之后,康王所在的南京行宫就被一层明亮的真气军阵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让人家怎么打招呼?
真要让他打招呼,万一来了一句“康王还未登基,如何会住在行宫里?”叫人怎么回答?
据挺可靠的传闻来说,自从摄政王到了东京城之后,其人从未踏入过皇宫一步。
就连当初送元佑太后回宫,其人也是送到宫门便停下了脚步,东京城上下都看在眼里的。
而这些日子,东京城与南京城也不可能真的彻底隔绝。
说他假惺惺也好,说他作秀也好,说他伪装也好,说他爱惜羽毛也好。
总之,在某些恪守礼法的传统士大夫看来,相比之康王来到南京城后就迫不及待的住进了行宫的行为来看,摄政王这种行为总归是让人无话可说的。
行宫是什么身份才能住的?
这事儿都不用问礼部的官员,大宋哪一座京都府的士民不知道?
而应天府的士民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摄政王的风采,虽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是那轰然雷鸣之音震动虚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
无论是那句“完颜吴乞买难道真以为我不会杀他?”还是那句“金国公主是来当奴婢的不是来当和亲公主的”都让人感受到了摄政王对于金国那种无与伦比的傲慢之意。
就好像……就好像宋金国战中输了的是金国,现在成了大宋藩属一样!
尤其是那金国公主的表现,诚惶诚恐,期期艾艾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个战胜国的公主?
应天府里波涛汹涌,一时间甚至于有人觉得那两位金国公主是不是摄政王专门派人来做戏的!
当然,做戏是不可能做戏的,毕竟金国的使团是实实在在的。
那么多的金国使节、官员、仆役、宫女还有甲士,就那么被水灵灵的扔在了南京城之外,跟他们一说话就知道这必然是北方来的真鞑子。
而说实话,摄政王接了两位金国公主直接高来高去的飞走了,却把金国使团留在了南京城外,而如何处置这个使团,也实在是让南京城的执政体系大感头疼。
是真的头疼。
一方面,金国使团中的正经使臣纳喇古罗死了,此人乃是金国女真人中的纳喇氏的嫡系,这是女真人中的正经贵族!
在金国,女真人贵族的份量还用得着多说?
唯独另外一位执政相公汪伯彦被砍了一条手,据说是那纳喇古罗见到妖皇前来,知道自己挑拨离间之计要坏事,便挟持了汪相公。
汪相公以一条手为代价,终于令宰相府的护卫将其斩杀,化解了这一场纳喇氏的歹毒阴谋。
这事儿倒是瞒不住人的,汪相公重伤昏迷的事儿也是瞒不住的,行宫里的太医都去待了好几天,好歹保住了汪相公一条命。
而此事引发了金国使节团巨大的波澜,有一个谋克(百人队)的甲士根本就是纳喇氏的家养私兵,听闻主人身死,顿时发了狠,凝聚军阵,便要在南京城里大开杀戒!
这里必须要解释一下,金国的根本制度是猛安谋克制度,猛安就是千人长,谋克是百人长。
猛安谋克制度又分为行军序列和世袭序列。行军序列顾名思义,就是在战时给你任命为猛安或者谋克,总归还是要听从军法的。
而世袭序列就比较厉害了,这代表着那些兵是属于世袭者私有的!
世袭猛安,麾下的一千兵是属于他私有,不是属于大金国的,他本人才是属于大金国的。
有点儿那种“我的扈从的扈从,不是我的扈从”的味道了。
而那位死的有些糊涂的金国使节纳喇古罗,是一位世袭的谋克。他所带的那一百甲士,是属于他个人的私兵!
世袭谋克,乃至于世袭猛安,是金国爵位中最硬的身份象征!
根据金国的规矩,作为世袭谋克的纳喇古罗战死,他麾下的那一百甲士哪怕是回到了北国,恐怕也活不了几个。
金国军法中素来有名为“拔队斩”的军规,主将战死,麾下的军官要从上到下挨个儿砍头的!
所以那一百甲士是真的发了狠,其中修行者比例高的惊人,几乎超过一半,凝聚军阵,冲入到一个两千多人的宋军队列中放肆砍杀,竟然一时间无人可敌。
金兵就是金兵,在这个年代,金兵在局部战场上的确就是无敌的。
一百名发了狠的金兵凝聚军阵,打的两千宋军抱头鼠窜,慌不择路,乃至于牵连了另外几个数百人的战团,居然都没人能拦得住他们!
后来还是韩世忠带领的一个统制部截住了这伙子金兵。结果韩世忠刚要把这些人给处置了,应天府中枢居然传下明确军令:
不许对这些金兵造成杀伤!
人家主将死了,公主被抢走了,撒撒气嘛,大家都体谅一下。宋金两国打到这份上,实在是不适合再动刀兵了。
真把这群金兵给处置了,该怎么和谈?康王殿下还想着也娶一位金国公主呢,这伙子人还是得留下来的。
这是军国大计!
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还是要保持大国风度的。毕竟应天府十万多大军呢,还能真叫这百八十人造成多大破坏?
韩世忠目瞪口呆,传令的内侍省大押班康履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让韩家军那些身披厚甲的甲士们排成队,别带兵器,让这些金兵砍几下。反正韩家军的精锐背嵬军甲厚,死不了几个,等金兵砍得没力气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韩世忠听到军令后就带着部下直接撤了,结果还被杀红了眼的金兵尾随,砍死砍伤了几十个军士。
韩世忠麾下的副统制解元怒发冲冠,亲自带着三十个来自延安府的子弟兵过去把这伙子金兵给全杀了。
他奶奶的,一百金兵撵着两千多宋军打的局面已经足够让人窝火了,还敢追着韩家军的大部队砍?
从关西到太原到京东路,韩家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