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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理不帮亲,无数人都这么说,可是无数人都做着相反的事情。

第一,没有能真正悖逆利益的生命,哪怕是信仰上的尊崇,那也是精神利益。

第二,帮亲是生命最古老的行为,是基因对于自私的二次翻译——即使是原始的野兽,也会为了配偶、血缘个体而与其他同类大打出手,自私的界定扩展到了可以接受的群体范围,这便是最古老的家庭雏形。

这片大地的悲剧有目共睹,先贤至今不曾放弃奔走,没有在数千年前撒手,便是早已看见那一切罪孽的本质。

谁能根除名为自私的顽疾,控制住本能深处的躁动?

也许,只有超脱了生命这一概念的存在才能做到。

但其他的,却仍被如附骨之蛆的基因本能所约束。

一切生命的自由,都不过是在践行基因的本能,从未得到真正的解放。

因此,黄金时代一旦崩塌,所有被公义与秩序镇压的私念再也不可能被二次监禁,凡是面对的,要么承认并同化,要么成为被同化者手下的亡魂。

而被隔绝的谢迩顿早早跨过了这一过程,无数的被流放者只剩三支家族存在,印证了先贤的理论何其正确。

——帮亲不帮理,才是文明最为残酷的本质。

自私的第一体现,便是血缘为核心的利益集团。

自最后一位孤独的异族随从在谢迩顿的雪地上倒下,此后再也没有什么流放的罪人,只有谢迩顿三大家族,以及被雪豹模样的斯诺雷珀家族忽悠瘸的,自愿作为下仆的衮尼尔氏。

当米斯拉塔的城墙被攻陷,被蛊惑的四方民众掀起暴乱,宣告卡尔萨王的统治彻底终结,谢迩顿因此失联了数十年。

直到阿尔比昂建立后不久,一支商队造访珀拉斯卡的边境,这时候人们才想起,曾经在黄金时代,那座冰寒的山脉里还有一群去往那里的人们。

没多少人还记得,谢迩顿曾是被流放者的监狱。

更不会有外人知晓,在沉默的数百年里,那座冰雪山脉之中发生了什么——

斯诺雷珀家为了谋求更大的转机,于是涉险攀登那座前人说过存在遗迹的中央山巅。

夜行罗刹曾经敬畏那个地方,想必那里一定存在着什么能够有所利用的东西。

倘若是能驱使夜行罗刹的宝物……

在真正见识之前,一切都是幻想。

老斯诺雷珀带着他的孩子艰难登山,那时候的主峰并不如后世这般有着方便的通路直达山顶,只有极为陡峭的岩壁,根本没有能够直接登山的缓坡。

乒——

铁镐深深凿进冰层与岩缝。

老斯诺雷珀在前面将一根根固定的锚打入岩壁,他的下面紧跟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三人要花去几分钟才能挪动一步。

就算没有风雪的干扰,他们依然无法轻易登上山巅。

太阳快走过头顶,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远处,大约直线距离数公里外的地方,丝葵莱族的那位女主人同其他谋划者一同望向远在另一头的“仇人”一家,尽管戏谑讥讽,但心底却始终留着一份不安。

三十个小时了,斯诺雷珀家不仅没有死,还熬过了一晚,并快要登上那座高耸入云的主峰顶端。

她们不想承认所谓的胜利会被斯诺雷珀家篡得,然而事实就在眼前。

命运没有降下玩笑的意外来夺去斯诺雷珀家的生命,甚至纵容他们即将获得最后的结果。

但,这些人也只能干看着。

说什么都晚了——就算后知后觉他们注定要成事,想让贝尔塔族的男人们去阻击也于事无补。

现在,能够动手做些什么事情,也许只有对斯诺雷珀结盟的衮尼尔氏。

用暴力?

不……

丝葵莱家向来以“智慧”谋求一切。

她们决定用祖辈曾对贝尔塔族的办法去做同样的事情,用肉体令衮尼尔氏的架构因私欲的离间分崩离析。

贞洁——在谢迩顿,这种东西最无价值。

只是,这些松鼠想不到:

斯诺雷珀家能够团结衮尼尔氏的,是比欲望还要更加强势的东西。

那是肉体的快乐无法侵染的崇高。

是这片雪域里最廉价也最珍贵的东西。

……

视角回到老斯诺雷珀的这边。

直到太阳出现落山的迹象,他们才行过云层之上。

所幸,云层之上的部分并不算太高,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后来的事情,从那位后来接替老斯诺雷珀的儿子所说,是他们找到了神只,复活了那位大人,以此带来了谢迩顿的救赎。

而条件,便是要如今存在于谢迩顿的人们不得杀戮,且结盟一体,一齐崇拜那位神只。

风雪的天灾被驱离。

侵扰的怪物被放逐。

带着血腥味的和平终于到来,只是……

“上过岸的鱼不再是鱼”——经历过黑暗的人们,无法彻底融入光明。

谢迩顿的人们让喀索兰登公司走出了雪山,可谁都知道,他们早已没有与众群称作同类的资格。

因为教义之中,已让他们自尊为这片大地的主人,他们不可能放下这份“天选”的自私与平等的众群为伍。

当老斯诺雷珀和他的孩子们抵达山巅,推开那座所谓的遗迹的大门,一个被封印了无数岁月的魔鬼终于得到了解脱。

它的恶意不再乖戾,先贤意志在漫长时间下的感染令它无比镇定和理性,然而这样仍不能改变它是魔鬼的事实。

它既是恶灵,亦是邪魔,是活物,也是死物。

玉石作为封印的囚笼,却成了它的身躯。

铭文呼唤着先贤的真理,但使得它拥有了智慧。

于是一头古老的孽物重归大地,以如此的身姿嘲讽了数千年前的那些奋战者——

在利益前面,所谓的牺牲伟业毫无建树,一切都会被愚昧与贪婪所颠覆。

而那些夜行罗刹的真面目,也在遗迹内的铭文上得以揭晓:

【我们将永远追随先贤的意志,哪怕付出生命。】

【我们将日夜回忆先贤的教导,直到恶灵消亡。】

然而,他们终究是凡人,那些数千年前在没有他人得知的雪山里与恐怖的存在斗争,又要选择以孤独镇守此地,最终还是输给了恶灵的诅咒与生命的本能……

于是,变成了那些夜行罗刹。

熊的身躯是恶灵回应温暖的诅咒。

兔的耳朵是恶灵要他们无法拒绝恶意低语的诅咒。

鹰的鸟喙是恶灵教他们再也无法诵念先贤圣言的诅咒。

最后,连意识也彻底扭曲。

他们攻击着所有并不纯粹的生命,嗅到哪怕半丝行事为己的精神波动,都要去杀死那个家伙。

也许在这些已经沦为怪物的勇者所见里,自己从未改变,自己正坚定践行正义的道路。

殊不知自己已经被恶灵诅咒到连死亡也不能赎清罪孽的模样,在恶意的蒙蔽下成为那个恶灵的傀儡。

谢迩顿的人们崇拜它,也便是为了能在如此强大的存在之下谋求活下去的自私能够不断膨胀。

——顺从。这是生物屈服于强大的求生本能。

所以谢迩顿人天生有着两种矛盾——既傲慢又自卑。

那个已经质变的恶灵坐在山巅的大殿之中,或许在得到这样的解脱之后,这些愚人的恶行便是它最为享受的供奉。

恶之花在雪山上绽开,而恶灵吸食这种花蜜后只会变得更加恶劣。

原本,再持续数十年下去,席卷大地的末日将提前到来,裹挟无数恶意的银龙将横扫一切众群的今在,如先贤预言的那样,文明将彻底毁灭。

可是,偏偏提前撞破这一切的,也是那位先贤。

如同宿命,仇恨一切不义的温迪戈终将屠戮罪孽的载体,令他闯进这片封闭的界域,看见了谢迩顿的真容。

然后,一如既往、始终如一——

要去杀死这一切的源头。

甚至包括被污染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