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稳稳地行驶在路上。
却不是开往家的方向。
宫华岁并没有发现,坐在副驾驶,在车里各个储物箱里翻来翻去。
找到薯片时,眼睛一亮。
拆开后,给迟清和一口,他再一口,三四个来回后,薯片就没了。
他继续翻。
迟清和内疚极了,趁着红灯停车,他抓住宫华岁乱翻的手。
“岁岁,待会我们去趟超市,晚上再吃一顿。”
宫华岁反手扣住迟清和的手,十指紧扣,“我要吃肉!还有蛋挞、曲奇、毛豆、牛肉干、火锅……好多好多!”
“那我就买好多好多,都给你。”
“嗯!”
车厢里的光线灰暗,外面红色的交通信号灯轻轻落在宫华岁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得更立体漂亮了。
但迟清和的脸色不太好,那一抹红色仿佛昭示着不幸和死亡,脑中循环回想着宋序林那句——
他跳过江的。
即便早就知道了答案,这一刻,他还是想拽住宫华岁的领子,歇斯底里地问他——
为什么要跳江!
宫华岁见迟清和久久不动,提醒,“清和,绿灯了。”
迟清和无比庆幸环境的灰暗,没能让宫华岁注意到他的狼狈,匆忙收拾好情绪,继续笑着应下。
超市就在下一个路口,两分钟就到了。
停好车,解开安全带,见宫华岁呆呆地坐在位置上,迟清和摸了摸他的手,“怎么了?”
“清和,这好像不是回家的方向。”
“嗯,我准备把你卖掉了。”迟清和一边逗他,一边凑过去吓他,“细皮嫩肉的小精灵,可以卖好多钱。”
宫华岁眨巴着眼睛,“别把我卖掉,清和,我的钱都给你,比卖掉我还要多的。”
“是吗?”
“是的!”
“我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宫华岁咽了咽口水,琉璃般的深棕色眼珠颤了颤,紧张又害怕地望着他。
迟清和演不下去了,宫华岁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太招人稀罕了,压过去就是一顿猛亲。
真可爱。
真想天天揣兜里带着。
宫华岁的脸迅速被情欲熏得粉嫩,一双桃花眼蒙着水雾,勾着眼尾朝人看来时,魅惑,性感,直叫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去。
可嘴里说的话,却是软软乎乎,纯情乖巧。
“清和,你轻薄我了,就不能卖我了,你得对我负责。”
“宝贝,到底是谁在轻薄谁?”
迟清和颇为无奈,压住衣衫下乱摸的手。
“不是我,我最乖了。”
当场被抓,宫华岁还是一脸无辜,并且知法犯法,在迟清和眼皮子底下,把另一只手也伸进去。
“岁岁……”
“我不在。”
“岁岁不在呐。”
迟清和失笑,抚上青年情动的眉眼,嗓子压得极低,带着隐秘的暧昧,“那我跟你现在在干什么呢,出轨吗?”
宫华岁瞳孔骤缩,车厢内的温度好似在这一刻猛地上升,不知何起的刺激感让他整个人坠入无法挣扎的黑色旋涡。
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就这么看着迟清和一张一合的唇瓣,刻意勾着长长尾音的笑声,慵懒酥麻,充满强烈的暗示性。
惶恐见不得光的心思突然爆发,宫华岁根本拦不住,等他再回过神时,双臂早已不听使唤地勾上迟清和,将人狠狠嵌进怀里。
“不准出轨!”
一切发生的太快,迟清和来不及反应,半个身子偏离座位,被禁锢在宫华岁怀里,为了维持平衡,右臂以非常别扭的姿势支撑在中控台上。
他想往后挪,调整姿势,宫华岁却以为他要逃,箍得更紧了。
他的瞳孔半沉,眸底晦涩不明,阴暗黏稠的情绪蓦地有了突破口,如海啸般填满整个车厢。
这一瞬,硝烟、囚禁、锁链、强制……数不尽的病态心思恍然化作实质,像一颗颗染着血的铁钉,咚咚咚砸进迟清和最恐惧的内心深处。
迟清和如芒在背,极为罕见地生出了惊骇惶恐的情绪,嗡嗡作响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逃!
即便宫华岁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恢复正常,把头埋在迟清和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迟清和还是不可避免地僵硬起来。
他掩盖住眸底警戒提防的神色,攥紧手指,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宫华岁的下巴,语气一如往常的宠溺。
“不出轨,只跟你出轨。”
宫华岁像个小鸭子,瘪起嘴巴,“那也不行……不想听到出轨,清和不许说,一个字也不许。”
迟清和面露歉疚,“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以后都不提了。”
“哼哼!”
迟清和轻笑,亲了亲宫华岁主动撅起的嘴巴,“可以原谅我了吗?”
“要看你表现,我现在可是很难哄的,就算你亲我、给我买东西、做饭给我吃、同意我跟你一起洗澡、睡一张床、主动脱我衣服……我也不会原谅你,我是说真的。”
迟清和全都笑着应下,“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
他摸出口罩,帮宫华岁戴上,又把弄歪的帽子戴正。
过程中,瞧着那双眼珠子嘀哩嘀哩转,他没忍住,隔着口罩,亲了两下。
“下车吧。”
宫华岁应下了,却没有任何动作。
于是迟清和下车后,特意绕到副驾驶,帮他开了车门。
“宝贝,准备好去接肉、蛋挞、曲奇、毛豆、牛肉干、火锅、好多好多回家了吗?他们在等你哦。”
话落,宫华岁的肚子跟着响了一下,又响了一下。
他紧张地去捂迟清和的耳朵,“你什么都没听到!”
迟清和拉下宫华岁的手,自然地维护他,“刚才好吵,你说了什么吗?”
宫华岁迅速下车,“我说要快点,不然曲奇要卖光了。”
说罢,他拉着迟清和的手就往超市冲。
两人一前一后地逛着超市。
宫华岁在前面叽叽喳喳地挑零食,迟清和在后面推车,时不时会笑着应和几句,氛围融洽温馨,谁也插不进去。
远处就是火锅食材区,迟清和正要带他过去,却见宫华岁盯着一排排巧克力曲奇双眼发亮,完全走不动道。
他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吃过零食,要吃,也是迟清和专门请了甜点厨师,给他做一批。
都是减糖版本。
味道注定不会完美。
但宫华岁吃得很开心。
现在又有机会吃全糖零食,他每个都想买,但顾忌着迟清和在,不敢全部都放进来,正拿着两盒曲奇晃来晃去,似乎想通过声音辨别哪个更好吃。
迟清和便给了他一个作弊的小机会,借着去买火锅食材的空档,让他好好在这挑。
旁边就是小区公寓,火锅区的位置还挺大,光是冰柜,就放了三排。
迟清和逛了一圈,停在牛肉丸铺子前。
牛肉丸用的肉,是凌晨跑到屠宰场现买的。
拿过来的时候,肉还是温热的。
以最快的速度打成牛肉丸,煮熟后立刻放冰箱冷冻。
日期新鲜食材又好,一直都很畅销。
见只剩下最后一份,他正想让老板称重结账,旁边突然插进一个声音。
“老板……”
“老板……”
两人同时愣住,迟清和转头,神色骤然恍惚了一下。
是上次陪岁岁去医院检查身体,在等候室遇到的蒙面男人。
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姓,单。
“又见面了。”男人语气中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不知名的欣喜。
迟清和露出公式化的礼貌微笑,“单先生。”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姓,很荣幸。”
迟清和笑笑不说话。
这时,老板从小仓库里钻出来,看到男人时,自来熟道,“小单,你又来了,这位是你朋友?长得真俊呐。”
男人没有否认,只是指着冷柜里的牛肉丸,“叔,跟以前一样。”
老板动作利索,小铲子挖了两下,就把肉丸子都倒进袋里,称完重,贴好标签,又在外面套了层袋子,才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后,转手就给了迟清和,“先来后到,你的。”
迟清和正要拒绝,男人强行把袋子塞进他手里。
“我天天吃这些,不差这一顿。”
迟清和薄唇紧抿,心中挥之不去的诡异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套起话。
“你住这附近?”
“对啊,旁边就是华阳,学生多,小吃多,就在这边买了房子。”
“上次医院……是有朋友生病了吗?”
“嗯,一个女孩子,整容上瘾,我带她修复。”
迟清和手指蜷缩,“严重吗?”
“挺严重的吧,整容本就是件高风险的事,最后什么样子,全靠运气。”
“那你呢?”
这句话一问出口,两个人的脚步同时停下了。
迟清和眼皮半阖,扯起唇角,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看你一直戴口罩……是我僭越了。”
“没事,我不在乎这些。”
男人的脾气很好,语调始终上扬着,他指着两米外的水族箱,热情介绍。
“这边的基围虾也不错,用热水一焯,就能吃,鲜甜。”
“现做虾球别买,老板唬你的,都是工厂进的货,我在这待了这么久,就没看到他现做过。”
他又指向隔壁的猪肉摊。
“肉肠可以买,好吃,就是调味有点重,得配十升水。还有点辣,得配十升牛奶。”
迟清和被他这个形容整笑了,“这么夸张?”
“不夸张,你吃过一次就知道了,肉是新鲜的,盐和辣椒是不要钱的……不过你要是放火锅煮,或者烧烤的话,很香。”
迟清和听进去了,跟着他的建议买了很多,虾、肉肠、鱼丸、鸡肉串……渐渐的,手提不下了。
男人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推车,“你可以放进来,这么提着,太累了。”
“不用,我跟我先生一起来的,他有推车。”
“先生?”
男人稍稍侧身,示意迟清和往他右后方看去。
“那个戴鸭舌帽的?他跟一路了。”
迟清和顺着他的指示看去,正好瞧见一个快速缩回去的脑袋。
他想也不想地追过去,“今天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一下。”
男人突然出手,拽住迟清和的胳膊,把冰柜里的红豆奶砖塞进他的袋子里。
“这个也好吃,你会喜欢的。”
迟清和忙着去把人哄回来,也没有手去把东西掏出来放回去,胡乱点了点头,便小跑着离开了。
男人的目光从始至终追随着迟清和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他抬起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香气,缓缓握紧,隔着轻薄的口罩,香气进入鼻腔。
贪婪,嫉妒,奢望。
清和……
另一边。
迟清和终于追上宫华岁,还没说话,手上一轻,东西全被抢走塞进推车里。
宫华岁浑身的冷气唰唰往外冒,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把推车杆给捏碎。
脚步也越来越快,推车轮子都快转出火了。
迟清和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疯狂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岁岁……”
宫华岁偏过头,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迟清和只好先憋着,等周围没人的时候再说。
结账时,他才发现宫华岁的零食少了很多,就连巧克力曲奇饼干,他也只拿了一盒,还是份量最少的。
迟清和欲言又止,宫华岁装东西的手却没停,满满四大袋,迟清和根本没机会碰,他全拎自己手上。
迟清和把购物车还好,追上他,想去接他手上的袋子,却被躲开了。
“岁岁,太重了,给我吧。”
“为什么要给你,你是谁啊,我明明是一个人逛超市的!而且这些东西一点也不重,我就要自己拎!”
迟清和自知理亏,快速解释。
“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我以为可以很快买完……”
“他是我之前在医院碰到的,就是你体检那天,他刚好住附近,了解超市哪里的东西好吃,我就跟他聊了几句。”
“是我没注意时间,对不起,我以后都不跟他来往了,你别生气。”
说着,他的手坚持不懈去拿袋子。
宫华岁根本不给他半点机会,加快速度,一溜烟跑进停车场,没影了。
等迟清和找到他时,宫华岁正因为解不开车锁,抱着满当当四大袋东西,蹲在车旁边,鸭舌帽被取下,凌乱的碎发在空中拂动,像只爆炸小蘑菇。
迟清和缓缓平复慌乱的呼吸,走过去,蹲到宫华岁面前。
“对不起……”
“花心大萝卜,你答应过我的,不准出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