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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体恤宫人们夏日辛劳,特意免去他们在宫门外候着,但到了殿门,只留一个宫人在门口守着,必须有人看守。因此宫人们瞧见孙贵妃来了,便急急忙忙进去通报,并未看到孙贵妃后退的那一步。

瑞兰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她虽然不明白孙贵妃为什么会突然被震慑,但还是立刻上前扶住孙贵妃,低声道:“娘娘不要露怯。”

孙贵妃回过神,握紧了瑞兰的手,沉声道:“好。”

听闻孙贵妃带着皇长子前来,朱予焕早就将长剑入鞘,交给了旁边的韩桂兰,对孙贵妃行礼道:“焕焕见过孙娘娘。”

孙贵妃见她将头发全部束起,梳的却并非男子发髻,而是女子丫髻,只用一根红绳固定,绳尾垂在她耳边,倒是与朱予焕身上的青甲颇为相称,盔甲上的铆钉对着帘子透进来的光,霎时间银光闪闪,好一副猎猎英姿。

孙贵妃不由心中一颤,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其他妃嫔也纷纷向孙贵妃见礼,孙贵妃瞧见胡善祥也在,便向太后与皇后问安,这样浩浩荡荡的一番礼仪下来,孙贵妃这才带着皇长子落座。

孙贵妃好似全然不知一般,开口问道:“今日老娘娘宫中怎么这样热闹?”

“是公主在外面的太平茶坊听了说书,便回来和我们说说。”

孙贵妃只当不知,问道:“说得是什么书?我怎么未曾听过。”

宫妃们哪里知道,也就只有吴妙素清楚,答道:“是《三国志通俗演义》,妾身小时候听街边说过,就听过前面几回,什么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三英战吕布,早就记不太清了。”

如今宫中风向都冲着皇次子,张太后也很给面子,让吴妙素和胡善祥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见孙贵妃来了,也未让吴妙素起身让座。

朱予焕笑道:“这一回叫‘议温明董卓叱丁原,馈金珠李肃说吕布’,刚才正好说到董卓和袁绍针锋相对呢。”

孙贵妃自然知道这一段是涉及帝位继承、废嫡立庶的故事,表面上看是讨论皇位,可实际上却是董卓和其他人的较量,董卓当时虽然悍勇,但真对上一腔豪气的袁绍,竟然也有几分胆怯,倒是和如今的她有几分相似。

孙贵妃不愿多想,只是看向朱予焕,出言问道:“公主这甲……”

何惠妃笑盈盈地说道:“听王大珰说是陛下怕两厂来不及赶制,着人将自己以前穿过的青甲拆了重编,为公主特制了一副甲。”

自从陛下赏赐胡家而未曾赏赐孙家,尤其是听说外面都在望风皇储的事情之后,妃嫔们都明白孙贵妃在张太后和陛下那里失了从前的宠爱,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孙贵妃一怔,也笑道:“陛下的青甲是太宗爷所赐,那可是天下第一的好东西,陛下竟然也愿割爱于公主。”

她虽看着面不改色,但心中却隐隐发冷,这甲或许于她们这些妃嫔来说不算什么,但于陛下和那些大臣来说,便不仅仅是一副盔甲,陛下如此赏赐,到底是想做什么……

朱予焕若是知道孙贵妃的内心想法,必然会告诉他,朱瞻基其实什么都没想,就如宠爱孙贵妃一般,这赏赐就是无理由的,无非是人们喜欢在其中牵强附会,有些人信了而已。

只不过从前这份宠爱是对着孙贵妃的,她自己未曾察觉,如今攻守易形,她才觉得害怕。

胡善祥轻咳一声,道:“不过是陛下厉行节俭而已,无需在意,陛下有更贴身的明甲保护,旧甲大小不合适,留着也不过是徒占库存,打发焕焕也已经足够了。”

朱予焕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道:“在京两厂每年能够制作千副明甲已经是拼尽全力,更不必说还要抽出空闲制作暗甲,如这青甲便是所谓暗甲,外面是棉布,内嵌铁片,制作功夫俭省许多麻烦,拆了重做不仅做得又快又好,还节省下了不少甲片。”她从怀里拿出两根红绳,上面竟然各自穿着几片甲片。

众人正不明所以,朱予焕已经笑着说道:“这两片甲是从盔甲的心口处取下来的,我已经问过爹爹,爹爹准我将这两片甲穿线作为平安符送给弟弟们,好护佑弟弟们平安顺遂。”

那甲片是打磨过的,又在外面镶金,圆润微凉,当做项链挂着,倒也不会伤着小孩子。

吴妙素闻言急忙起身,道:“多谢陛下,多谢公主,都还惦记着钰儿。”说罢,她便接过韩桂兰手中的红绳,直接系在了朱祁钰的脖颈上。

朱祁钰没见过这样的小东西,握在手里来回摆弄,还放进嘴里咬了几口,把周围人逗得直乐。

孙贵妃有些犹豫,但想到张太后就在一旁,最终还是如吴妙素一般,将甲片为朱祁镇戴好。

妃嫔们闻言不由纷纷夸赞起朱予焕为两位皇子如何费心,张太后更是笑道:“焕焕这孩子,做事一向周到,对弟弟妹妹们都关爱有加,我最是放心。”

曹婕妤恭维道:“公主可是老娘娘亲手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深受老娘娘一言一行的教导。”

孙贵妃顺着曹婕妤的话道:“陛下、公主,都常聆听老娘娘的教诲,自然是要比我们这些笨嘴拙舌的要好。”

张太后把刚才孙贵妃对朱予焕的戒备看在眼里,如今虽然听出她孙贵妃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并不接茬,反而笑道:“什么教导不教导的,马上也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如今是该享福的时候,教导规劝之类的事情,还是交给你们这些年轻妃嫔去做吧。”

妃嫔们都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顺着张太后的话说了下去,唯有孙贵妃听懂了张太后的弦外之音,少见的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