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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两人沉默良久,胡善祥让女儿坐在自己的面前,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你从小就聪明,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朱予焕轻轻颔首,却又像是身负千钧。

在这个时代,有这样的想法是过分的,即便是放在她的时代,“野心”也不应该属于她,更遑论是实现这份野心。

胡善祥虽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但塑造胡善祥的一切都来自于在这个时代和社会,胡善祥无法理解和不能接受都在朱予焕的意料之内。

她能够这样向胡善祥坦然承认自己的想法,是因为胡善祥心中还有希望,还惦记着她和桐桐这两个女儿。

出乎意料的,胡善祥在听完她的话之后却越发平静,她只是静静地望着朱予焕,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条路,唯有你走最难。”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明显有几分自责和愧疚。

朱予焕听出了母亲的言外之意,胡善祥是在愧疚于自己没有给女儿一具能够在这个时代名正言顺大展身手的身体。

如果朱予焕是个男子,以她的聪慧和能力,一切都会变得简单不少,甚至是顺理成章。

朱予焕没有想到胡善祥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但她还是握紧母亲的手,道:“我从来没有后悔成为母亲的女儿。”

倘若她是孙贵妃的女儿,朱予焕未必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毕竟人都是有惰性的,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是如此。

胡善祥同样回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女儿手掌心的疤痕和茧子,低低开口道:“娘……不知道你该如何走这条路,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条路。这条路很危险,若是请求陛下收回成命,或许……”

即便是历史上也没有人能够作为朱予焕的参考,这条路是通往的是恐怖的未知,举目漆黑、漫无边际,没有任何容错的可能存在。

更重要的是不会有除去亲人之外的任何人理解朱予焕,不论朱予焕如何做,都逃不过是非议论。

朱予焕认真地说道:“娘知道的,我早就已经在这一条路上了。更何况我已经答应了爹爹,这个时候再也不能回头了。”她说着说着忽然一笑,道:“娘忘了,你说过,我是你命中的火光呀,如今这团火不过是想要燎原而已。”

胡善祥望着女儿,只在她的笑容中看到了一如既往的坚定。

如果朱予焕的目的只是简单地阻止母亲被废,完全可以在开办太平茶坊之后就选择沉寂下去,那个时候后位也算是稳定,朱予焕又掌握一定的财富,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

只是朱予焕说到这里,少见地有了几分动摇,她犹豫片刻,这才对胡善祥道:“其实我知道娘会害怕,也知道我说这些是在逼迫娘和我站在一起……我明白娘会害怕,甚至会因为我担惊受怕、有性命之忧,但是我不会后退。”

胡善祥忍住眼中的泪水,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的性命……”

她知道自己当初若是被废后,恐怕也活不了几年,父母又年事已高,家中的兄弟姐妹们这么多年未曾谋面,除却胡善围,几乎是陌生人,这个世界上能让她记挂在心的只有两个女儿了。

朱予焕微微一笑,道:“娘,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还有你们两个在呢。”

况且朱予焕也很清楚,如今不是最佳时机,她也只是希望能够和母亲提前通气,让胡善祥能够心中有底。

胡善祥沉默良久,道:“这几日除却贵妃,我已经安排妃嫔们轮流侍疾。”

朱予焕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问道:“贵妃怎么不曾侍疾?”

胡善祥摇摇头,道:“自从陛下降旨让你入道,贵妃就未曾踏出过永寿宫半步,加上还要侍疾,我便让她在宫中好好休息,既不用侍疾,也不用请安。”

朱予焕思索片刻,道:“如今马上便要过年,爹爹正是忙碌的时候,之后还有各种大大小小不同的祭祀和朝臣问安,还需要娘和我一起多多上心,爹爹定然不想让大臣们看出自己的病容。”

胡善祥明白朱予焕的意思,微微颔首,道:“我明白。”

倒不是朱予焕要挟持朱瞻基,只是看朱瞻基那副交代遗嘱的样子,就知道他大概也预料到自己时日无多,在安排后事。

朱瞻基和朱予焕父女多年,朱予焕还是希望他能体面一点离世的。

十二月廿四日、廿六日,朱瞻基照常接受文武群臣的问安,只是这两日都要穿正经冠服,不能简单应对,一天下来,朱瞻基本就情况不佳的身体更是不好受。原本去侍疾的妃嫔们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一从乾清宫出来便跑到了胡善祥这里,个个都是眼中带泪,虽然不曾大哭大闹,但言外之意都写在了脸上。

陛下看着好像是不行了,那她们可怎么办啊?

胡善祥只能告诫这些妃嫔们不得胡说,陛下受命于天、洪福无垠,不过是小病一场罢了。

妃嫔们自然也明白,平日里皇后娘娘待她们再好,面对陛下和太后的时候,也和她们没有什么分别,尤其是平日里最受宠爱的顺德公主如今都被迫出家做了女道士,恐怕皇后娘娘都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她们?因此妃嫔们只是嘤嘤哭泣了一番之后便各自回去了。

其实她们入宫前早就想过会有今日,知道自己若是追随陛下殉天,家中也会得到抚恤,但抚恤再好也不是自己的,谁不想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