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刚送走了王显,又来了公西如和白青。
易禾给泥炉里换了新炭,主客几人照旧围炉闲话。
一壶茶煎好,盛在霜瓷盏里,青白两衬,色如春岚。
许是因为白青和公西如都做过易禾的属下,所以不比王显自在。
几人正说到桓锏在前线惫战一事时,忽听街面上隐隐传来一阵摇铃声。
听见这个声音,他们不约而同止住了谈话,随即起身出了房门。
铃音过街而震,就是前线有了紧急军情。
石赟反应过来,第一个跑出去打探消息。
片刻赶来回话:“刚才听探马说,襄阳失守了。”
众人听闻这个消息,全都沉默了片刻。
易禾低声问了句:“殿下不是说朱铭善战,襄阳至少还能撑三个月吗?”
这话问出来,无人知道答案。
兵家之事,瞬息万变,他们远在建康,又如何得知前线的事呢。
只是襄阳失守,就意味着长江防线失守。
若氐人乘势追击,后果实不敢想。
易禾转身就要回房:“我换件衣裳,去宫里打听一下。”
李祎出声劝道:“你去又能如何,还是贫道走一遭。”
易禾还没应他,外头又响起一个声音。
“都不必去了。”
抬眼一看,是她的东邻袁杰。
袁杰摆了摆手:“不用去,本官刚面圣回来。”
几人马上将他围住:“大人,可知襄阳究竟怎么回事?”
袁杰又急又气地叹了一声:“襄阳督护李运通敌,密派其子至氐人大营接洽,主动请为内应,昨夜襄阳一场戮战,守备朱铭战至重伤,已经被敌军掳了。”
李祎仰头无声骂了一句。
死狗。
易禾也一脸忧愤,她这几日心里一直不踏实,到底应在这件事上了。
只是万没预料,竟然会有人叛变。
算上梁州和益州,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被敌军连下三城。
照这样下去,淮南也危在旦夕。
“那陛下预备怎么办?桓锏还是不肯出兵吗?”
袁杰喝了口水接着说:“朱铭前日刚给陛下上了奏疏,说氐人南下之前,襄阳内城已经加筑了两道城墙,而当地将士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可御敌半年不成问题。”
白青听到此处有些不解:“听说襄阳外城陷落之后,氐人集齐了三路人马来攻内城,朱铭竟敢说这样的大话?”
袁杰摇了摇头:“这些本官不知,但之前殿下也说过,朱铭极善用兵从无败绩,最初也是打算让他拖延氐人南下进程的,可见并非大话。”
易禾在旁接了句:“襄阳是关隘重镇,军备充足,而北方铁骑并不适应南下作战,若不是督护通敌,或许真能抵挡一阵子。”
李祎又问:“那现在到底怎么打?”
“殿下昨天夜半上疏,说桓锏的十万大军再赶往江陵怕是来不及,干脆让他钉死在上明,还可牵制氐人东下路径。”
“至于殿下,应当在今夜同北府兵赶往淮南。”
“那襄阳呢?不救了?”
袁杰叹息:“听殿下的意思,救不下了。”
李祎听完这话,火急火燎地朝众人抱了抱袖子:“失礼,贫道先告辞。”
然后就抱了他的酒坛往外走。
易禾忙问了声:“你去哪儿?”
“我去趟北府瞧瞧,万一司马瞻有个三长两短,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话还没落,人已经没了影子。
余下的几人也有些焦灼,干脆就在易禾府上坐定了。
打算一起等等新的消息。
一个时辰后,石赟果然在街面上又听见了一些说法。
因为朱铭指挥得力,氐人三路大军月余时间久攻不下,已经打算放弃襄阳转去江陵。
结果遭遇襄阳都护李运通敌,氐人半路突杀了一个回马枪,导致晋军惨败,死伤无数。
襄阳守备朱铭死战不降重伤上阵,在城头被敌军生擒。
而后氐人认为李运父子不忠,破城之后就命人将其二人斩杀。
倒敬佩朱铭是个难得的将才,竟给他留了活口。
如今陛下已经下旨,令中郎将为右将军,发兵淮阴至盱眙一带,作为建康的第二道防线。
只是这些事安排完之后,除了卫城军,朝廷再无兵可点。
“唉……”
袁杰听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眼下最关键的,就是看殿下同氐人交战的结果如何了。”
易禾也有些惴惴,想起李祎方才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心里更堵得慌。
“此役凶险,希望殿下能旗开得胜。”
公西如提起紧握的拳头:“大人放心,殿下一定能打赢氐人。”
……
李祎出了太常第便马不停蹄赶往北府。
到得北府外营的时候,天色才刚黑透。
几名望哨的小卒率先发现了他。
一番质问恐吓之后,见不能吓退来人,便吹响了鼓角警示。
李祎则趁乱冲进了外营的哨卡。
此时将士们已经收拾停当,只等首将下令就能开拔。
这个当口,鼓角声突然传来。
随后又见一人一骑翩然而至。
遂有几十人上前阻住他的去路。
一将士命手下道:“这人乌发雪肤红衣飘袂,又来得这般蹊跷,怕是什么妖物邪祟,快去报将军。”
手下:“妖孽还要骑马?”
“别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手下立刻牵马奔去了大帐。
……
司马瞻已经穿戴好盔甲,正准备出帐去,正好有人来报,说是抓住了一个敌军探子。
“还是个红衣散发的探子?”
“是,将军。”
司马瞻思忖片刻:“那不是探子,千万别跟他冲突。”
手下回:“暂时无人伤他。”
“本王是怕他伤了你们。”
……
司马瞻一出帐,众将士便列阵以待。
一声令下之后,大军正式开拔。
李祎此时离他只有一里地左右,片刻功夫就碰了头。
二人勒马而立,司马瞻笑问他:“你来这里作甚?”
李祎颠了颠袖子:“闲来无事,赏看北府风光。”
“我还当你来给本王打先锋。”
李祎歪头想了片刻:“也不是不行,那我问你,可知敌军几何?”
司马瞻认真回:“三军共有十七万数,能至淮南应战的,少则七八万,多则十余万。”
“那我军几何?”
“不足三万。”
李祎马上指了指塔链:“其实我是来给你送酒的,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