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宵跟着阿容和那少年一起进了钟山禁地。
入目是一座巨大的石门,门上刻满了古老而神秘的符文,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石门两侧,矗立着两尊巨大的神兽雕像。
小阿容起初出于好奇,还能模仿神兽的模样对着小黄狗龇牙咧嘴装凶,小黄则没什么精神埋在她臂弯爱搭不理。
沈清宵看着她这副稚嫩可爱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的眼神温柔又怜爱,却又好似生怕惊扰了她,只在一旁静默地看着。
穿过石门,是一条青石铺就的通道,通道两旁排列着一盏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油灯,那光芒在雾气中摇曳,仿佛是上古大神的灵魂在低语。
小阿容越发发怵,早已不复方才的玩心,把小黄狗还给了少年,自己则攥着他的衣摆紧紧跟着他。
“叫你别跟上来,现在怕了?”少年轻嗤。
沈清宵不悦于少年对阿容冷漠的态度,却别无他法。
这只不过是梦境,是过去的既定之事,他无从改变。
“才……才没有。”小阿容毫无底气地反驳。
追兵在后,两人也没有回头路,只好硬着头皮深入禁地。
不同于小阿容的恐惧和犹豫,少年起初有些许惧怕,很快便目光坚定地往前走。
“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小阿容问。
“不关你的事。”少年毫无沟通的欲望。
小阿容也不愿自讨没趣,不再同他多言。
通道的尽头,是一座古朴而恢宏的宫殿。宫殿中央,供奉着一座神像。
神像高达数十丈,顶天立地。它有着人的面庞,严肃庄重,双目好似燃烧的烈火,灼目而锐利。
蛇身蜿蜒,其上鳞片硕大,熠熠生辉。龙角笔直而势如破竹,直至天际,沧桑而威严。
整尊神像散发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令人心生敬畏。
两个孩童望着高耸入云的神像,竟被吓得不敢向前。
沈清宵站在二人身后,目光复杂地望着神像。
都说钟山是神族。
可是承于哪个神?
有人说是大神昊天,有人说是女娲娘娘,亦有人说是龙神烛阴……
总之这些都来自于传闻。
钟山一族隐世而居,在灭族之前,鲜有族人游荡于世间。
所以这些都无从证实。
甚至就连钟山是神族这一认知也不过源自古时旧典,以及人们的传言。
是真是假竟无从考证。
直到钟山覆灭,大火连烧了几日。
钟山的一切,都化为废墟。
而进过钟山的人,对钟山是何种模样,都避而不谈。
后来,沈清宵去了钟山。
和他们说的没什么分别。
满目疮痍,遍地黄土。
钟山,就只剩下了山。
如今在梦境中,他才得见钟山四百多年前的模样。
才得见,被钟山一族信仰供奉的神。
“这是……烛阴?”少年问。
小阿容后退了几步,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语气中的颤音。
“不是的。”她说。
沈清宵看了小阿容一眼,目光复杂。
“不是烛阴。”小阿容颤抖着后退。
是赤冥。
“是赤冥。”
沈清宵在心中的静默之言与小阿容的声音仿佛重叠。
余容自小便跟着母亲乔蘅。
虽然情感上未对她流露出多少温情,但是吃喝没少她的,用的也算是好东西。
甚至母亲会找来各种书给她看。
她偏爱有图画的那一类书册。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书里那些有模有样的图画,甚至一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出他们的模样。
她曾在一本图册中见过关于这尊神像的绘图。
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算是真神。
是邪魔。
“赤冥?”少年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传说中的上古邪魔,从龙神烛阴身上分出的恶魂?”
“我看过图册,图上就是这么画的。”小阿容说。
“可是他们本就源于一体,十分相像,你如何区分?”少年心存侥幸。
“你看他的角。”小阿容指着赤冥头顶方向,“烛阴龙角如同树枝一样分叉复杂,蜿蜒绵亘。赤冥龙角笔直地冲天而起,尖锐且锋利。”
少年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确实,神像的龙角笔直冲天,并无分支。
“还有,他们的眼神也不一样。”
“烛阴的表情比较呆板,性格更加沉稳慈悲。而赤冥喜欢用力量和暴力来统治一切,所以多数时候是生气的模样。”
小阿容说到这里,对上神像怒目而视的眼睛,不由得害怕。
沈清宵站在小阿容身后,想要摸摸她的头安抚,却穿过一片虚空。
差点忘了,这里是梦境。触不到梦里的人。
“这便是钟山供奉的神明吗?”少年觉得如鲠在喉。
传说上古有龙神烛阴,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吸气为冬,呼气为夏。具有掌控昼夜更替和季节变化的能力,守护世间。
他们都说,烛阴也是钟山一族供奉的神明。
可是今日亲眼得见,他们供奉的根本不是烛阴,而是一个恶魂修炼成的邪魔,赤冥。
赤冥是烛阴沾染世间浊气后分裂出的恶魂。
恶魂自分离主体,便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给自己取名赤冥。
为了让自己强大起来,他日日吸取世间污浊之气修炼,怨气戾气邪气魔气都是他的养料。
最终,他修炼成一个邪魔,为祸世间,后被烛龙镇压封印。
但这终究都是上古传说中的故事,且没什么趣味,并不如同其他传说那般家喻户晓。
所以知道赤冥的人很少。
“你是如何得知?”少年问小阿容。
“我在画册上看的。”
“什么书。”
这可有点难住小阿容了。
她看那些只是为了看画,谁会记得书名?
她思索良久道:“叫什么……妖精打架图……”
少年:“……”
沈清宵无奈轻笑,柔声道:“我猜是《异兽竞斗图录》。”
那本图册以图画的形式记载了一些古时候的异兽争斗的场面。
对旁人来说或许无趣,但是阿容彼时年幼,很容易被那些有趣的图画吸引。
只是沈清宵奇怪,这少年是何人,又是何如知晓赤冥。
“你叫什么名字?”
两个孩子渐渐褪去了起初的恐惧,坐下来闲聊时交换了姓名。
“我叫赵奉仙。”
“我叫余容。”
赵奉仙。
这个名字很耳熟。
沈清宵回想起来,赵奉仙,叛逃钟山的大祭司之徒。
钟山之变,投靠万象城和仙帝洛城,成为万象城的钦天司执事。
甚至在江都城外,还现身想带走姬容。
原来是他。
“你姓余吗?”据赵奉仙所知,钟山似乎并没有余姓之人,便有此一问。
“不,我没有姓。”小阿容道,“余容就是我的名字。”
“为什么?”赵奉仙不解,“怎么会有人没有姓?”
“我没有爹爹。”小阿容说。
“那你阿娘呢?”
“我阿娘说,她与家族断了关系,所以不希望后代与家族再有牵扯。所以我不必承爹爹和阿娘的姓。
“阿娘说,我是我自己,不承他们的姓,也不必承他们的责任。”
“余容,就是余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