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也没有二话,带着九千辽东骑兵就掩杀过去。
城上都把敌人打成这样了,他要是连追击都不敢,朝廷每年的几百万两辽饷,真是扔老龙口的海里了。
何况,天子和太后,还在城墙上看着呢。
“哪个是袁崇焕?”张蔷问左手边的孙承宗。
袁崇焕是孙承宗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在袁崇焕的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把自己对辽东防务的设想和措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
今日见他一个进士出身的文人,亲自领兵杀敌,心里五味杂陈,听见太后询问,他指着大军前面正在奔驰的一人道:“太后请看,那位着明光铠,持剑的人,就是他。”
满天的尘土下,什么也看不清楚,张蔷心想,不管后世对袁崇焕有多少负面评论,单单是此时,敢提剑上阵与敌人对砍,就已经超过许多大明的读书人。
见辽东铁骑追着敌人跑远,城墙上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欢呼声传到城里,等在京城各大会馆、客栈里的举子们坐不住了,今日放榜啊,都想出去看看自己的会试成绩。
由钱陞等苏州商人出资兴建的苏州会馆里,张溥、吴昌时、夏允彝、陈子龙等能加今科会试的复社举子,赫然在座。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竟是新上任不久的礼部右侍郎钱谦益,这位东林魁首,今日应邀前来,既是为江南举子们打气,也存着为东林招揽人才的心思。
自杨涟等六君子被打压之后,许多读书人对东林一党,若即若离,朝堂上的许多官员,不承认自己是东林党,只说是东林党的朋友。
钱谦益有着宏大的野心,现在的官职,只是他人生的一次新起点,他的目标,是首辅,他急需助力,所以把目光,投向了参加会试的江南举子。
只是城墙上炮声轰轰,听说天子和太后都上了城墙,举子们担忧身家性命,也没有谈诗论文的兴趣。
钱谦益也后悔今日出门来,万一城破,他在家里还能想想办法,在外面除了被抢掠被杀戮,还有什么办法?
而陈子龙、夏允彝等年轻人,早已经坐不住,摩拳擦掌地要上城墙上去杀贼,几次欲出门,都被巡城官兵堵了回来。
“城墙上站满了京营的官兵,哪里有你们的位置?”巡城的官兵不客气地喝斥道,“别出门来添乱,就是对天子和太后的支持!”
好在枪炮声响过不久,城墙上就传来了欢呼声,众人听不清喊的什么,但肯定是打跑了敌人无疑。
会馆里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明显地听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这一下,该允许他们出去看榜了吧?
陈子龙跑出去打探消息,却抱着一叠报纸跑了回来,大叫道:“这是今日的报纸,登载着会试上榜名单!”
大厅里的众人一听就围了上来:“懋中兄,给在下一份,多少银子?”
一边问一边掏银子,呆在客房里的举子们,也闻声从房间里涌出来,将会馆的木质楼梯,踩得吱吱作响。
“一两!在下一两银子,从官兵手里买的……”
“五两,懋中兄,在下给五两……”
“我给十两……给在下留一份……”
有人跑到大门口,送报的官兵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好回来,挤在别人身边看,看不到报纸的,大声喊:“唱名!唱名!”
“别挤,在下也只有五份……”陈子龙捂紧手里的报纸,大声道,“待大家分开传阅……”
正闹得不可开交,城墙上又传来轰隆隆的炮声,吓得众人的动作一定,陈子龙趁机钻了出来,刚才差点没把他挤死!
钱谦益的脸色,一下子又难看起来,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茫然地问道:“怎么又打起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举子们的注意力,全都被那登载着中试名单的报纸,给吸引了过去,敌人毕竟还在城外,报纸上的名单却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却说城外的战场上,形势又发生了变化:追击敌人的辽东骑兵,又被人反追了回来。
原来,后金军跑到十里后,正遇上皇太极的正黄旗和镶黄旗,还有科尔沁蒙古的诸部骑兵。
溃逃的敌兵被他们护到身后,两旗毫发无损的后金生力军,迎着辽东骑兵就冲了上来。
祖大寿一看身后,追击中的辽东骑兵,队形散乱,三眼铳早已放完,正被当成铁棍子在挥舞,根本来不及排成密集的冲锋队形。
对方以逸待劳的生力军,且人数是他们的两倍,冲上去只有送死,祖大寿急了,对一直被他护在身边的袁崇焕喊道:“督师,撤吧,撤回去用火炮轰他娘的!”
袁崇焕也看出来,这次迎上来的敌兵,比早上攻城的敌兵还要精锐,要是不撤军,九千辽东铁骑就要报销在这里。
“撤!”没有过多犹豫,袁崇焕一挥手中长剑,传令兵挥动旗帜,大军迅速转向,调头就往回跑。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皇太极刚才跑得快断气,他这个后金大汗的脸,都丢到赫图阿拉去了。
他顾不得喘匀气,换过一匹马,指着明军中那杆旗帜,大叫道:“活着袁崇焕,赏千金,赐爵!”
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莽古尔泰等一众大小贝勒、旗主,只好换过马匹,跟了上去。
赐爵,是后金贵族才有的殊荣,可见皇太极是被气得急眼了。
再说城墙上,张维贤看敌人远遁,便劝张蔷道:“太后,敌军遭受重创,一时半会是不敢再回来了,还请太后和陛下回宫休息。”
张蔷摇摇头,对孙承宗、袁可立和张维贤三人道:“刚才,孙先生说首批敌人有两万来人,敌人入关的人数,肯定不止这点,所以,他们还有一股兵力在后面。
辽东军不是他们的对手,命令城上的守军,不可懈怠,加紧补充弹药,做好再次歼敌的准备。”
张维贤只好命人搬来椅子,请天子、太后和两位指挥官坐下休息。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隆隆的马蹄声又响起,城下的烟尘还未散尽,明军就被敌人追着,跑了回来。
张蔷几人,嗖地站起身来,张蔷立即下令:“轰击后面的敌人,接应明军!”
袁可立举起旗帜,待明军冲过三百步线,立即下令开炮。
十数颗实心弹窜入敌阵,顺着铁球弹跳的轨迹,一路人仰马翻,但杀伤范围有限,敌人仍然跟刚才一样,滚滚向前,悍不畏死。
有些追得近的敌军,与明军一起越过了三百步线,此刻,城上在发炮,城下的两军骑兵,仍然在激战。
此时的皇太极,已经杀红了眼,哪怕已经到了明军火炮的打击范围,仍然嗷嗷叫着往前冲。
被岳托死死拉住马缰绳,大喊道:“大汗!你想战死在这里吗?想想老汗王,想想后金!”
岳托的喊声,如一瓢冷水浇下来,皇太极瞬间清醒,是啊,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汗位,岂能轻易抛去?
莽古尔泰、代善、阿敏,就连多铎那个小崽子,都对汗位虎视眈眈,他要是死了,后金就得分裂,再被大明各个击破,父汗的心血,包括他自己的心血,都得白费。
他停下来,不再往前冲,但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他下令道:“贴近了明军,本汗就不相信,他们的火炮,能对着明军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