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进入西郊官道,再往前走不远就能看见北大营的哨岗。两声鹧鸪的叫声打破马车里沉寂的气氛,谢必安欠身来到车边,撩起车帘跳下马车。
什邡紧跟着跳下马车,便见常武牵着一只通体黝黑,体型庞大的狼犬站在路边。什邡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到身后的马车。
谢必安迈步走到常武身边,低头看了一眼狼犬,伸手拍了拍它的头,狼犬亲昵地发出一声低吼,甚是喜悦的样子。
什邡少时养过一只幼犬,小家伙通体雪白,整个身体像一颗圆滚滚的球,是什仲怀从一个胡人手里买来的,说是琉球特有的犬种。
小家伙总是喜欢叼着她的鞋子满院子藏,或是撒娇卖萌地趁着她午睡时霸占她的软塌一隅,可惜前两年闹了犬疫,小家伙没能救回来,死的时候已经瘦成皮包骨。
远去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什邡难受地别开视线,从林间的枝丫缝隙间看向远方。那里隐约有星星点点的光亮,是北大营方向。
年关将至,岷江封河后,北大营的戒备要比以往更加严密。最近吐蕃人暗中搞了不少小动作,谁也不知道和平到底能维持多久。
谢必安朝她看了一眼,而后微微垂下眼帘,解开狼犬脖子上的皮绳。被束缚的狼犬忽而得了自由,兴奋地绕着谢必安双腿打转。
“将军。”谢必安轻叱了一声,狼犬连忙收敛野性,乖巧地坐在地上朝他哈气。
常武解下背后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一块染血的长衫递给谢必安。
谢必安摸了摸将军的头,把长衫放到它嘴边让它闻。
什邡看向将军的眼神一下子热切起来,难怪方才在敛房检查孙瘸子的尸体时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原来外衫早就被常武拿走。她听闻军中常有饲养狼犬的喜好,因狼犬嗅觉敏感,若是经过特殊训练,完全可以辅助斥候做许多工作,显然‘将军’就是个中翘楚。
闻过长衫上的气味,将军朝谢必安高傲地扬起头颅,等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谢必安朝常五使了个眼色,常五瞬间会意,转身从路边的马背上取下一只巨大的蓝色包裹递给他。
打开包裹,里面是三套武骑卫的软甲。
三人很快换上软甲,分两路赶往北大营。
夜色深沉,谢必安带着将军和什邡从西侧摸到北大营侧门,这里靠山,防备相对薄弱一些。两人一狗借着夜色的掩护隐藏在一处树丛里,静静观察着北大营的动静。
整整过了快两炷香的时间,北大营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常五失败了?
什邡用眼神询问谢必安。
谢必安朝她摇了摇头,忽而伸出右手。什邡狐疑地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没敢动。
谢必安突然朝她靠了一下,什邡来不及躲闪,便感觉耳边传来一阵暧昧的温热,谢必安的声音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身体。
“扶着我,小心动一动。”
什邡愣了一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是怕她蹲久了双腿麻木!
黑暗很好的掩护了她脸上陡然窜起的热意,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与他拉开一小点距离。
一旁的将军见她动,以为是快要行动了,兴奋地望着谢必安不停地扫动身后的尾巴。
谢必安垂眸摸了摸将军的头,示意它再等等。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原本安静的北大营突然炸开了锅,一股股浓烟从东边粮草库窜上夜空,紧接着营地里响起急促的军号声。
偌大的营盘瞬间乱作一团,一队疾驰的战马从正门疾驰而出,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整个夜空。
熄灭的灯火在营盘里一簇簇点燃,最终蜿蜒成一条即将苏醒的火龙。
谢必安见时机成熟,趁乱带着什邡和将军跑到西侧门,打晕两个守卫后成功潜入北大营。
冬日里天干物燥,一旦粮仓失火,整个北大营的官兵就要饿着肚子过完整个年关。因此粮仓那边一失火,便有人去主帐给谭武报信。
打前两年起,吐蕃人蠢蠢欲动,各州府内涌现出不少奸细,先后策划了数起谋反事件,其中最为轰动的还属福建水军都尉遇害。自此之后,先帝对吐蕃奸细深恶痛绝,勒令刑部督察院联手查办全国各地奸细。
益州和梓州相邻,是打开中原大门的关键要塞,因此粮仓失火的消息一传来,谭武第一反应就是军中出现了吐蕃奸细。
穿好衣物,谭武连夜召集几名千户,一边指挥他们去粮仓救火,一边派人排查吐蕃奸细。
与此同时,谢必安和什邡跟着将军来到距离中军大帐不远的一处帐篷前。这座帐篷与其它帐篷不太一样,门前没有摆放火盆,四周也无士兵守卫。
什邡看了一眼谢必安,总觉得他似乎知道里面到底住着什么人。
果然,还没等她问出口,谢必安便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抬手拍了拍将军的脖子,朝帐篷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将军瞬时如同出了闸的猛虎,矫健的身躯如同箭矢一般冲进帐篷。与此同时,谢必安抽出腰间佩剑,紧跟着将军冲进帐篷。
什邡连忙避到牌旗后面,双手握着横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帐篷,和周遭的动向。
常武那边的动静搞得挺大,浓烟一丛丛冲天而起,不断有士兵从四周的帐篷冲出来,打水的打水,抓人的抓人,没人注意到这一处帐篷里的异样。
渐渐的,帐篷里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摇曳的火光忽明忽暗,最终随着一声犬吠彻底熄灭。
什邡握着横刀的手渐渐收紧,目光死死盯着帐篷。须臾,一只坠了点点斑驳的手探出帐篷,什邡提着的心猛地向下一坠,身体快过脑子,整个人举着横刀扑向帐篷。
谢必安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兜头而来的一刀,吓得瞳孔微震,连忙举刀隔挡。空气中窜出激烈的金戈争鸣,火花飞溅点亮什邡黑沉沉的眼睛。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