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老头这个诉求听起来倒是不过分,但是实在是比登天还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一向牙尖的我都有点儿底气不足。
该怎么跟他解释这是政策问题呢?建国后真的不许成精。
我扫了眼这些各式各样的祟,他们的原生地大部分都不是这个地方,想来在雪山中生存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个严峻的考验,可但凡是环境好的地方那全都是人啊,哪有他们藏身的地方。
那我怎么说呢,劝他们在这里啃树皮才是最好的,他们信我才是见了鬼。
头顶上雷云翻滚,身前成群的祟对我们虎视眈眈,身后的人也是心怀不轨,说好我们是来寻仇的,怎么现在我们倒像是被寻仇的。
而且其实这些事情早有端倪,不说别人,沙棠早就说过他们家族是很早就存在了……
欸?沙棠?
“沙棠呢?”
我看了一圈都没发现她的身影,而光头也是一拍脑袋。
“对啊,那个小丫头子呢?”
“她没跟你们在一起吗?什么时候跑丢的?”
陈志使劲儿扒了扒头发:“还硬是没注意到,好久没得了喃?”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还真是没什么印象,最大的可能就是长蛇出现以后给小姑娘吓跑了。
“这个场面幸好她不在,要不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家爹妈交代。”
光头眼睛一瞪:“我跟我爹妈也不好交代啊!”
那绿皮老人看到我们神经紧张便出声说道:“我们本无意害人,也不想与任何人作对,只是如今实在走投无路,只想借你的力量,帮我们寻一处宜居之所,春日能看到嫩绿的新芽,秋天能瞧见飘落的黄叶,不需要整年被沙尘笼罩,或是常年冰封。只要能寻到这样的地方,我们便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为生死存亡发愁了。”
他的话让四周这些祟眼里露出期盼,似乎只要我现在应下了,隔天他们就能去一个好去处。
但这个所谓的简单要求却让我浑身都充满了无奈。
“你们去过外面吗就这么想去!”
绿皮老人摇摇头:“我们没去过别的地方,可对眼下这片土地却是再熟悉不过。外头是好是坏,我们不清楚,可这儿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我闭了闭眼,千言万语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它们说明白:“我该怎么跟你们说呢?你所说的找一个宜人的住处,可是外面的正常人类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累死累活大半辈子也不一定能有一个宜居的住处,同样也是今天不干活明天就得饿死,我们也是每天都会生计发愁。”
“沙漠也好,雪山也好,天南地北,冰封、水患、瘴林,同样有人守了一辈子都没法离开,我不说别的,绝大多数人每天出门的时候天是黑的,回家的时候天是黑的,看见的天空就只有窗户那么大点儿。”
“你认为我强大,那只是你以为,可是我在外面连个屁都不能随便放,兔子急了确实会咬人,但咬人之前要做好死的准备,外面并没有那么好,尤其是我们现在这个身份,别说现在这些,你就算再多出上千个上万个,也不可能被接受。”
我突然有些泄气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只有真切地在外面生存过他们才能知道这其中的艰难,可他们永远不可能得到在外面生存的机会。
不能出去,就一直想出去,出去了就回不来了,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为什么不接受我们?我们愿意和他们和平相处,他们也会愿意。”
绿皮旁边的小人儿说话声音十分细小,面对这个简单的问题,我自然而然地说出了那个答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不可能,不允许。”
当我身处在自己的生活圈子时我一直没有直观感受,可是此时作为旁观者去看待祟与人类时,我却能够果决地预料这个事件的结果。
面对佟游我能坚定地选择自己的人类身份,可是当这个群体赤裸裸地摆在我的眼前时,我才意识到这个结局是个人意愿无法撼动的。
无论这些祟是怎么想的,但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动物的血液是无法改变的,两个内姓人会排斥一个外姓人,一群本地人可以疏远几个外地人,人们总会根据这种各样的天然条件自动抱团,而祟的存在更加特殊,与他们对立的甚至是整个人类。
除非哪天外星人来了,那人类才有可能跟他们抱团。
“那就是说,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力了?”
绿皮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沉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的声音传遍整个山谷,阵阵回荡。
“没、有。”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我说得异常艰难,这里头包含了太多,我的拒绝,以及希望的破灭。
那些祟的神情瞬间变了,焦躁、绝望,有的祟口吐人言,有的祟却只能胡乱叫上几声。
我的内心十分混乱,身边的容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就伸手碰了碰我,我一回头便看见光头和陈志担忧的眼神。
我这才意识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把他们完全推向了对立面,可他们并没有怪我,反而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啊,此时此刻他们才是这山谷里绝对的异类,但他们仍然站在了我的身边,我左边站着容远、光头、张峰还有陈志,右边是塔拉和白毛,他们两个脸上是对局面的担忧,却没有改变立场的动摇。
我确实是个幸运儿,可越是这样我就越同情这些祟,如果没有我的父母,没有朋友,没有这些站在我身边的人,那我一定很悲惨,可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祟所处的境地。
场面变得嘈杂起来,这时身后的佟游昂首大喊:“孩子啊,你也看到了,他们也是半个人,也想去个能吃饱喝足的地方,仅此而已,而我的想法你也知道,不该有那么多人被推进水深火热里,求你,救救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身边的人和祟通通跟着他跪在地上趴伏着。
一声接着一声,一个接着一个,以绿皮老头为首,漫山的祟也跟着趴跪在地上。
这些祟中有的眼神清澈,他们似乎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被旁边的祟硬按着跪在了地上。
有的祟没有正常的胳膊,便用额头抵在地上。
闪电撕开天际,我转着身体四下一望,除了我们几个,在场所有的人和祟都跪成了一片。
我看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忍不住在雷声中仰天大笑。
“我何德何能,一个从小被人孤立,三十多岁还是白身,连家里人都护不住的小小导游,你们跪我?哈哈哈哈!”
我指着佟游的头顶:“害我的是你,求我的也是你!”
眼前的手背爬满了花纹。
“你在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