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陈云开这才回神来，眼神中尽是深邃的冷漠。
倒不是他铁了心要去坑沈世奎，对东江余脉斩尽杀绝！
而是……
旅顺口实在是太重要了，但沈世奎德不配位，根本就hold不住这个局面。
若是再拖下去，只能是浪费朝廷更多的粮饷和物力，浪费整个汉民族对辽南的期待，打击到更多人的信心！
但沈世奎虽然二，可那边的老百姓肯定是无辜的。
很快。
陈云开便给沈廷扬写了一封信。
告诉他，自己刚得到绝密消息，鞑子有可能要对旅顺口对手，让沈廷扬多派些船过去，看能不能接应到一部分百姓。
而长剑营这边的船队，自也是会一起前往旅顺口，能接应多少百姓，便是多少。
…
傍晚。
索菲亚和伊凡娜虽早就对陈云开发出了邀请，邀请陈云开再去她们那边吃饭。
主要此时阿列克谢已经去了滨海新城，这两个大洋马更没顾忌了，几乎有点肆无忌惮。
但因为旅顺口的事，陈云开自不会有什么兴致。
想了想。
竟自来到清月庵这边，想跟欧氏聊聊天，谈谈心，缓解一下这等苦闷，顺便也询问她，她几个哥哥弟弟怎样了，什么时候来青州。
然而。
到了清月庵，陈云开却有些无言了。
欧氏这几天特别嗜睡，竟是早早就睡下了。
陈云开也不好再去叫醒她，便准备去刘氏那边看看自己的二儿子陈济州。
“奴小宁见过帅爷……”
因为欧氏和刘氏住的并不是一片区域，一个在山南，一个在山北，陈云开出门刚要离开呢，却又碰到那小宁抱着孩子。
一看到陈云开，她忙是恭敬对陈云开行礼。
陈云开也不由露出笑意：
“小宁，咱们还真是挺有缘，又碰到了你了？吃过饭了没？”
“还没……”
小宁忙小心将孩子交给身后的婆子，又示意婆子走远，俏脸红红的对陈云开道：
“帅爷，奴，奴是听到您过来的消息，特意，特意在这边等您的……若您不嫌弃，能否来奴的小院吃顿便饭。奴家里是做削面的，很会做面皮，帅爷您要不要尝尝奴做的面皮汤……”
说着。
小宁几乎要卑微到尘埃里，仿佛连呼吸都没力气了。
陈云开眼睛微眯，却又迅速舒展开来，笑道：
“好啊。这天还有点凉，我倒真想喝点热汤，便去尝尝你的手艺吧！”
“啊？”
“帅爷您答应了？太好了，太好了。奴马上去给您做……”
小宁顿时欢喜炸了，都来不及邀请陈云开去她的小院里，便已经扭着小腰急急跑回去做饭。
看着她生完孩子已经恢复完不少的窈窕倩影，陈云开一直压抑着的心神，忽然便明朗了不少。
纵然有很多事情，言语无法叙说，更无法去表述，但至少，有一部分东西，还是很核心的东西，他陈云开算是牢牢抓在手里了！
从而！
能使整个民族，一直保持着先人一步的竞争力！
相比于新生！
死亡不也就正常了吗？
…
“爷，您尝尝奴的手艺，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优雅的小院里。
小宁很快便是做好了面皮汤，很麻溜的给陈云开端过来，还有一大盆酱羊肉，和一壶已经温好的酒。
很显然。
她准备请自己吃的这顿饭，绝对不是一时一地，而是必定筹谋良久了。
但陈云开对此却也不置可否，不会多评价什么，更不会去太轻贱这个年轻的母亲。
换位思考。
倘若陈云开处在小宁的位置上，怕未必就能比她做的更好！
人处在时代的洪流中，除了那极少的天选气运之子，又有几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嗯，手艺很不错。这黄豆是你自己炒的吗？另外，也酱羊肉也不是一个味，也是你自己做的吗？”
陈云开吃了几口，眼睛已经亮了，忙是笑着看向小宁问道。
这味道，不仅比他想的好很多，而且相当地道，肯定比他后世在五台山里喝的48一碗的面强太多了。
“嗯。”
小宁羞涩点头：
“帅爷，还合您胃口吗？”
陈云开一笑：
“合。怎么不合？想不到小宁你厨艺这么好？对了，你是山西人吗？”
随着陈云开的安抚，小宁也逐渐放松了些，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对陈云开叙述起了她的人生轨迹。
小宁是大同人。
准确说是大同更北边的屯堡人，也就是传说中种地的军户。
因为她父亲是个很好的厨子，所以自幼她的生活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奈何。
大同是九边中仅次于辽东的重镇，直面北虏威胁。
大同城都没有想的那么保险，就更别提是那些小屯堡了。
小宁十三岁的时候，她们所在的屯堡被攻破了。
她爹为了保护她娘和她弟逃走，只能是把命都搭上了。
奈何。
这等可怖混乱，孤儿寡母又能走多久？
她娘很快便也被北虏追上掳走，生死不知。
只因她和弟弟都灰头土脸，野孩子一样，侥幸逃过一劫。
但她们姐弟这个年龄，又能做什么？
很快姐弟便也失散了，小宁害怕的没办法，最终被人巧言骗到了窑子里，成为了大同一家青楼的清官人。
后来。
因为小宁长的俊俏，又以清官人的身份，被卖到了京师城。
再后来便是碰到了去寻花问柳的老符，一眼就看上了她，从而为她赎了身。
而再后来。
事情陈云开自都知道了。
听完小宁的人生轨迹，陈云开一时也止不住陷入了深沉的沉默。
半晌。
陈云开忽然看向小宁的大眼睛道：
“小宁，你恨我吗？恨我从高迎祥手里，把你要来吗？要知道，你若跟着高迎祥，还能生儿子，怕是会贵不可言。”
“帅爷，您怎能这般说？奴怎敢怪您？奴谢您来还不急呢。”
小宁顿时被吓坏了，忙跪在地上含泪道：
“帅爷，奴不是傻子，奴又怎会看不出来？若奴跟着高迎祥那等莽汉，别说生下孩子了。怕，早就已经死无全尸了。是帅爷您给了奴和孩子的新生，奴感谢您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很您？”
“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陈云开苦笑着摇头：
“小宁，你能这般想，我心甚慰啊。哎，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啊。来，帮我倒酒！”
…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让小宁陪着喝了一晚上酒，一直喝到子时出头，陈云开的心，已经彻底静下来。
每一个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
每一个人，也都在努力的为自己的生活奔波，挣扎！
虽然很多事情，最后的结果，可能并不是那么如人意……
但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哪怕他们可能都处在根本就挣扎不出的泥汤子里……
“小宁，谢谢你，我今晚心情好多了。”
眼见天色已晚，陈云开也有了不少酒意，便起身来准备离开。
主要今晚在这边，让陈云开想到了修真小说中的‘化凡期’。
人毕竟是生活在物理规则的现实世界里，天天宏大叙述有个屁用，还是得更关注身边人的生活状态啊。
“帅爷，您，您说笑了。能，能服侍您，是奴的荣幸……”
小宁俏脸红扑扑的，明显有更多话想对陈云开说，但很显然，她怕是不可能说出口了。
陈云开自是明白她的小心思。
她现在拥有的，只剩她的身体了，又还有什么其他，是能跟陈云开交易的呢？
就算她的儿子是高迎祥的亲骨肉，但又怎是她能做的了主的？
人啊。
若是不够现实不够冷静，傻乎乎的那种。
在历史的洪流中，他们的基因早就被筛选干净了，不可能活下来的。
但陈云开今晚却不太想破坏这等温馨的美好，就跟后世的小夫妻一般，开门便想离开。
不曾想。
一开门，外面竟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小宁看陈云开回身来看向了她，她的俏脸顿时便红透了，拼了命的鼓足勇气道：
“帅爷，下，下雨了……若不然，若不然您今晚就留下来歇息吧……”
说完。
小宁整个人都木了，完全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十几秒后。
等小宁都快不能呼吸了，陈云开这才慢条斯理道：
“嗯。去铺床吧。”
“唔……”
又过去了好几秒。
小宁这才是反应过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忙拼命点头道：
“帅爷您稍待，奴这马上就好……”
看到她忙是急急跑到里面卧室收拾床铺的曼妙背影，陈云开本来还想让她把孩子抱过来，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