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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工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辆自行车。”

“你能明白我打工挣钱,挣到自己的第一辆自行车时的喜悦吗?”

“我兴奋地嚎叫起来,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飞驰,周围地都有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兴奋过后,是巨大地失望!”

“我想起了家乡地亲人,故国的朋友!”

“他们很多人可能努力一辈子都无法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

“我很绝望!如果我还待在国内,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拥有自己的汽车,只能每天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往返于单位与家庭。”

“虽然很好了,但私心依旧挟持我不得不理性做出选择。”

“世界银行给出的美国Gtd是一万多美金,而中国只有几百人民币,不及美国人一个零头。”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回国之后,娶妻生子,梦境一转,我带着孩子重新回到了那个汉堡店。”

“我的孩子穿着破烂单调的衣裳,坐在汉堡店吃汉堡,被人用异样眼光看着的怯懦模样。”

“我实在不忍心!”

“不过,我还是没有决定是否回国,毕竟养育我的家人还在国内,我很纠结,我决定暂时逃避这个问题,等硕士毕业以后再次提及。”

“我们一行三十人中,其他二十九人,据我所知,没有一个会回去!大家都很回避这个问题,但答案却都很坚定!”

“这是更让我绝望!”

“因为自私的我同样如此!”

“我曾想过回去,但习惯这边生活的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我的前路在哪里,更不知道国家的未来在哪里!”

“入校时,校长曾对我们说,我们是国家的未来,是国家的栋梁!可如今,一批批栋梁如杜鹃一样,飞入它巢,可真得还有飞回来的那天吗?”

“长此以往,还有未来吗?”

“我写这封信并不是要劝你出国,只是想要让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出来看看世界,我觉得这对你是一件好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你是我们六人中最聪明的,你虽不常提及文学,哲学,但我认为你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我一方面自私地寄希望你能代替我们坚守在国内,同时又不忍心你做一只井底之蛙,希望你多出来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世界的参差。。”

“我的话可能———‘

李云目光扫到这里,没有再看下去,便将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因为这不是他这些年来收到的第一封这样的信。

有的是告诉他国外是如何好,如何发达,劝他出国,还有的则是像这样同他诉说心中纠结痛苦。

所有的信件,李云统统如垃圾一般丢进垃圾桶,甚至从未写过一封回信。

在他看来,和这些人讨论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些人在个人与国家面前已经做出了选择,完全没有奉劝的必要。

背叛就是背叛!

再多的解释都是多余的!

写信的,要么已经是下定决心,不再归来,向自己炫耀国外的生活;要么是心中扭扭捏捏,希望的到他的肯定,从而给予自己安慰。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出国!

至于他自己,父母就在港城,如果想要出国,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他有好几次机会离开,尤其是爷爷去世以后,父母给他写了很多信,劝他带妹妹远赴香江,但都被他拒绝了。

在他看来,离开就等于背叛!

背叛国家,背叛人民,背叛家人!

灰扑扑的京城,一条条的老胡同,在别人看来是破旧,是落后,但在他心里却有着无数的美好回忆。

这里有他卷帘的人,他做不到和父母一样,一走了之。

即使从那个时代走来,他依旧不能原谅。

就像爷爷说的,他们李家的根在这里。

他相信大哥的话,这里会越来越好,他对物质的追求并不高,他不愿就此离开,去别人的故乡,别人的国家度过自己的人生。

李云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让他自己忘记刚刚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短发女老师从外面路过,探头说道。

“李老师,院长让你到办公室一趟。”

李云回了回神,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几分钟后,李云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手中多了一张纸:

‘80级物理系二批赴美公派生申请表’

三个小时后,

李云再次回到自己办公室,疲惫地坐到自己座位上。

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申请表,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一样,又发起了呆。

申请表上写满了名字,整个80级他能记住名字,可以排的上号的优秀学子,几乎都在上面。

这才是让他最难受的。

看着桌子上的申请表,再看一眼垃圾桶中的信件。

这平凡的一天,似乎是如此漫长。

漫长到三年前的回忆,三年后的未来不停在脑海中翻转。

一个个年轻的命运仿佛已经确定,似乎已经在这里完成了闭环。

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又一个三年后的场景。

坐在同一个位置,将相似的信封,丢进同一个垃圾桶。

再次送走另一批年轻优秀的学生,等待他们的一去不回,而后枯坐在椅子上,望着夕阳,空耗一个下午。

此时此刻,他似乎与大洋彼岸的闫宇,有了感同身受。

虽然他并不认可对方。

......

陈泽回来,兄弟几个在迎仙楼后院为大哥接风洗尘,李云下班后也过来了。

兄弟几个看出了他心中有事,李云也没藏着掖着,于是几个帮忙纷纷开导。

李肖则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老四,要我说,你这就是杞人忧天。”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就像咱们做倒爷挣钱,合乎规矩吗?也不太合规矩!那为什么还要做?不是就为了过好日子?是不是?大家都是想过好日子,哪有谁对谁错?”

“人家想走,你就让人家走,该走的留不住,要留的不会走!”

“你何必去管别人怎么做?”

王小海也插话道:

“我的想法是,如今的形势,是大势所趋,政策在这里放着,改变不了。与其杞人忧天,忧心忡忡,不如踏踏实实多挑几个好苗子,做到自己问心无愧。”

“我就是这么想的,平时也没有想这么多,就是今天一下子看到了太多。”

李云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乱的,似乎,好像,是从早上出门碰到那个失落的女人开始,心就已经开始乱了。

尤其是想起那人的遭遇,心中便已经对出国留学这件事产生了更深的厌恶。

“照我说,出去看看也挺好,现在路线已经基本确定,多去西方看看,多了解了解那边是什么样的,对以后的发展还是有不小的帮助。”

“至少不会慌乱了!如果能再弄明白其中的精髓,以后做什么心中都有数,发生什么,心中都有推断,做事也能先人一步。”

陈泽是从实用的角度考虑,他知道改开后会有相当一批人出国,在国外混了一圈后,回来照抄照搬,抢占先机,借此,其中有不少人后来成为都成为了一方大佬。

尤其是互联网时代!

“这是我对你的建议,过几年政策放宽,可以出去转转,就当是旅游。”

“对于那些出国的人,你就不必太过在意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越是聪明的人,想法越是多。”

“留不住的,说破嘴皮子也留不住。”

“留得住的,就算跑出去了,转一圈,自己就又回来了。”

“咱们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贫富差距在那里摆着,是无法争辩的事实。

越是天之骄子,越是有不服从命运的叛逆性。

谈不上人品好坏,人性使然。

只要不做吃完饭砸锅,过完河拆桥,爱咋滴咋滴!

这便是陈泽心中的想法。

世间什么人都有,匹夫不可夺志也!

既然改变不了,那空担忧又有什么用呢?不如把能留下的留下!

李云的话题很快被略过,三人讨论起生意上的事情,李云坐在旁边静静听着,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

“第一批货,还是要找信的过的兄弟。”

“早都找好了,三十来个,都是以前最信得过的老兄弟,只要打声招呼,明天都能来拿货,最快两个月就能把货清空!”

“嗯,小海你办事我放心,不过咱们这第一单生意,还是要千万小心,不能马虎大意。”

“一定要安排好,按照事先说的,每个兄弟先给100块的货,试试水,卖完再回来给200的货,依次类推,逐渐增多......有没有能力,两轮就试出来了,有能力的多给点,没能力的就不要给了,做好安抚工作。”

“稳妥为主。”

“大哥,我明白,我这些都会提前交代清楚。”

“嗯,东城西城都已经摸清楚了,可以交代兄弟大胆点,但其他城里地方,就得看他们自己了,赚钱的买卖已经交到他们手里了,拿货的价还这么低,要是这还赚不到钱,那只能说他们自己没这个命。”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咱们赚够自己的,给兄弟们留足利润,好让他们自己发展!”

“这个发财的机会,要是能抓住,那就是命好,要是抓不住,那谁也帮不了!”

陈泽觉得自己这个老大已经照顾到这个程度了,要是还有人挣不到钱,把事情搞砸,那只能说没有发财命,老老实实听安排,挣钱买房吧。

“大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要不也拿一批到学校问问,我们办公室很多老师需求挺大,应该会买。”

李云自告奋勇,主动揽任务。

陈泽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学校确实是个不小的市场,外面人还不容易进去,但我觉得这种事你还是不要参与,毕竟不光彩,你一大学老师,在大学里倒腾东西,要是让人知道,对你影响不好。”

“大哥,没事,我——”

“好啦,不要再说啦,听我的,咱们就算赔本了,也不差你这仨瓜俩枣,你安心教书就行,早晚有用得上你的时候。”

......

次日,李云从职工宿舍醒来,身上还有一股子呛人酒味儿。

他不知道自己昨天是怎么回来了,坐公交车?还是三哥找人把自己送回来的?

竟然一点印象没有!

像往常一样,先去水房用温水洗了个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匆匆出门。

来到楼下,再次看到那个叫章老师的漂亮女人。

女人守在门口,似乎在等邮递员的到来。

李云与对方擦肩而过,仿佛闻到了对方头发的香味,微微愣神,却没做停留,出了门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往教学区赶去。

快到了教学区,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

于是干脆拐到距离教学区最近新开的七食堂。

水木大学的食堂名字很理科,原本是六个食堂,学校便将六个食堂依次起名为一食堂,二食堂,三食堂......

七食堂也不例外。

新食堂人不多,大家都习惯去自己熟悉的食堂吃饭,学校是个封闭的小圈子,一个新的食堂想要生意火热,吸引学生,总是要花时间来积累口碑,内部进行一番优胜劣汰。

因此,新食堂生意并不好,甚至有些冷清。

偌大的餐厅里面,空空荡荡,吃饭的人三三两两,几个是老师,几对男女。

李云来到窗口打饭。

“李老师好,您,您要哪一个?”

李云听到年轻人叫自己李老师,略微惊讶的抬起头,给他打饭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不过还是没有认出对方,只觉得有些印象,但却叫不出名字。

拿着锅铲的年轻人穿着棕黄色劳保服,松垮垮有些显大。

清晰地骨相,说不上是营养不良还是天生就是这个模样。

李云明显能感觉到对方脸上的拘谨与羞涩,见状如此,怕对方失望,也不好意思追问对方名字。

只是装作已经认出对方,熟络的说道:

“你们班今天第一节没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