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着特别拗口。
夏明昭的怒火却像掉进冰窟似的，突然消弭，散成一股不尽的迷雾。
现在的他，还是他吗。
现在的他……还是他吗？
“明昭，”看他眼神越来越迷茫，夏眠抓紧机会，循循善诱，“曾经的你单纯、善良、真诚，对待家人朋友全情投入，对待感情热烈专一，认识你的人都对你赞赏有加，刚和你接触的时候，我也觉得你像个温暖的小太阳。”
“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你变的三心二意，尖酸刻薄。你开始敷衍生活，背叛你曾经最喜欢的人、践踏曾经最憧憬的人生。你学会了耍心计——为了得到周凭川。甚至，为了他，你胆敢去触碰法律的准绳......”
“别说了！”夏明昭捂住头，“闭嘴，别说了！”
夏眠没停：“明昭，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夏明昭：“你跟我很熟么？你根本不了解我，没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我确实不了解，但生你的任喜萍了解，养你的夏东波汤文华也了解。你猜，他们还认不认识现在的你！”
“我让你闭嘴，你听不见？！”
头好疼，疼的快裂开了。夏明昭再也忍不住，俯身夺过夏眠手里的茶杯，扬起手就要往夏眠头上掼，让他也尝尝头痛欲裂的滋味！
“好，明昭，不说了。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夏眠不躲不闪，“你真的喜欢周凭川吗？”
举着水晶杯的手顿在半空。
他真的喜欢周凭川吗？
不用想，夏明昭都能直接回答夏眠。
不喜欢。
他不喜欢周凭川。
那......那他又为什么要做那些不入流的事呢？
费尽心机进开普勒，找各种理由接近周凭川，拿周凭川拍给夏眠的礼物逼退夏眠，甚至差点杀了夏眠。
以及......周霆。
那个他第一眼便牢牢刻在心里的、光风霁月的周霆。
无论他是夏园夏明昭，还是贫民窟夏明昭，都永远护着他的周霆。
他只是凋零家族的养子，周霆却是顶级财团下一任接班人，按照圈子里的规则，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是周霆的坚持让他们携手走进婚礼殿堂。
他爱周霆，一直爱。
却也差点一起杀了周霆。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夏明昭快疯了，按着太阳穴仔细回想，终于想起某个午后，他看着众星捧月的夏眠，忽然觉得那个人的应该是他。
但真的应该是他吗？
他偷走了夏眠的人生，享受了二十年本应属于夏眠的爱。身世水落石出后，夏家夫妇依旧偏爱他，宛如他才是她们的亲生儿子，没让他过过一天苦日子。
至于和周霆的小家......周霆已经承担起所有，他既不操心也不受累。
最主要的是，周霆是周家公认下一位继承人，只要他耐住性子等下去，迟早能享受周家家主的荣光。
又何必在周凭川身上下功夫。
......为什么，为什么？
这次，不用夏眠问，夏明昭自己就开始问自己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想，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甚至怀疑自己被鬼怪迷了魂，身不由己做出那些讲不通逻辑的事。
“我知道原因，”看时机差不多，夏眠从他手中拿回那只水晶杯，放到桌子上，声音也像水晶一样透明轻柔，“明昭，你愿意跟我做个交易么？”
***
半个小时后，夏眠从别墅出来，竟然在路边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他拉开车门，后排，男人果然坐在惯常的位置，正撑着额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说好晚上见的，”夏眠诧异，“你怎么来啦？”
昨晚，他告诉周凭川想自己处理后续事宜，周凭川说“行”，怎么还是追来了？
周凭川从上到下仔细扫了夏眠一遍：“我同意让你自己处理，不代表不担心你。”
这句话翻译过来是：我认可你的能力，同样关心你的安危。夏眠心里甜甜的，上车，蹭到周凭川身边：“那现在放心了吧，你看，全须全尾，好着呢。”
周凭川乜了他一眼：“你还想怎么样？”
“没怎么样没怎么样，我很谨慎的，带了俩保镖团，结果他家只有一个老伯，白忙活半天，”夏眠连忙赔笑，“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周凭川又乜他一眼，没说话。
夏眠知道蒙混过关了，笑嘻嘻伸出手，拉住周凭川。
“王叔，空调开小点。”摸到对方手上冷冰冰的温度，夏眠吩咐司机。
老王看了眼周凭川，不知道该不该听令，他待在周凭川身边久，知道主人家耐冷不耐热，夏天喜欢把空调开的又大又凉。
周凭川给冲老王点点头，老王随即把空调往上调了两度。
“结果怎么样？”周凭川问。
“他答应配合我。”
“你把真相告诉他了？”
夏眠摇摇头：“说了一半吧。”
他不敢告诉夏明昭全部实情，虽然按照原着，夏明昭心软善良，温柔小意，但他依然不敢说。他只告诉夏明昭，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书中世界，没告诉夏明昭谁是这本书的主角。他怕夏明昭彻底扭曲，抓住规则对付他。
而告诉夏明昭那一半，完全是在赌。
赌夏明昭良心发现，赌剧情不敢让主角身败名裂。
——来之前，他已经把夏明昭犯罪的证据存到各个社交平台，设置定时发送。如果他真有好歹，社会公众将第一时间知道夏明昭真实面目，夏明昭将会被法律制裁。
剧情里，主角受的结局梦幻美好，而非受尽唾骂、锒铛入狱。为了规避结局，他猜夏明昭会同意。
夏明昭也确实同意了。
“接下来安静等待就行。”夏眠说。
周凭川“嗯”了声。
从见面开始，夏眠就觉得他有心事：“真的不用担心，就算计划失败了，我还有你这张底牌呢，咱们稳赢。”
那些证据他也拷贝给周凭川一份，如果他的定时消息真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因素没发出去，周凭川也会替他站出来揭发夏明昭，剧情仍然投鼠忌器。
周凭川摇了摇头：“不会失败。”
“那你干嘛一直不开心啊。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只身犯险了，行不行。”
周凭川没说话，把人揽在怀中，紧紧的，紧紧的，像要把他的灵魂都揉进自己骨血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