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徐牧意料的是,苍术不仅送了一封信来,他自己也在不久后返回了柏溪镇。
听见了动静的徐牧赶忙从后院来到了前堂,就看见那抽条了的少年。
几年不见当年的小童已经化作了一少年,苍术身上着了一件锦衣,脚上踏着一双上绣祥云图案的靴子,跨步入了这久违的屋子。
徐牧在掀开那隔绝前堂和后院的帘子之后就停顿了一下,男人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随后告诉自己要沉住气,面上却满是压抑不住的得意和喜悦。
“回来了。”
徐牧站在入口处等待着苍术自己上前来,他都想好了,若是对方直接下跪自己应该如何如何去拖住对方,然后再说上一些漂亮话,一方面增进一下两人之间的感情,另外一方面也好留下一段佳话。
只是就见那少年半分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快步去了台前,随后站在了那稳坐台子后面的菖蒲身前。
徐牧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不过随后他就自己说服了自己,或许是因为他站在暗地里,对方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对的,一定是这样的。
“师兄。”
苍术站在台前,略显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他有些拿不准师兄对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态度。
本来他应该先去照顾一下徐牧情绪的,毕竟演戏就要演全套,这才半场就漏了下半场的悬念,还怎么好好的报答自己的这位好师傅呢?
只是当他跨入百草堂大门的时刻,他还是忍不住的来到了师兄的面前,好像一个犯了错事的小孩一样。
“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
苍术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忐忑的心也放下来了一点,他那垂着的手掌抓了抓自己的裤腿,将手掌上多余的汗液擦在裤腿上。
“时间还早,中午了一起去隔壁吃个饭,今晚住店里面吧。”
“好。”
苍术压下自己那压抑不住的嘴角,随后给了那个一直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尤其是在那双靴子上面停留了好久的杜仲一个鬼脸。
“师傅。”
苍术在面对徐牧的瞬间就恢复了从容不迫,他随意的带了一下节奏,徐牧就几乎忘了那之前的小插曲。
“这家伙,怎么突然长这么高的?”
杜仲在徐牧走后站起身来,随后对着苍术大概的身高,用手掌在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一下,随后他看着那比自己大概要高半个头的高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几息之后,还是不死心的杜仲特意跑去了后面,又是几息之后男孩这才再次跑了回来,随即他就拉着菖蒲站在了院子里面的一根柱子前。
那上面有着一道道的划痕,靠近门那边的是黄柏的,随后是荆芥以及苁蓉的,最后面两个是苍术和杜仲的。
黄柏的痕迹已经很旧了,荆芥和苁蓉的都停在了堪堪到菖蒲胸口的位置上。
至于苏子,厚朴和他自己,他们当时压根就没有被容许在这上面划痕。
苁蓉是徐夫人娘家那边的人,当时徐牧还和对方是合作伙伴,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的,荆芥当时怎么说都是徐牧的儿子,而黄柏则是徐牧当时的心头宝。
厚朴和菖蒲在当时都是店里面没什么背景的那个,而苏子单纯是被欺负的。
后来徐牧给苍术刻了之后菖蒲再给杜仲刻的时候,也没见徐牧再以这立柱木材名贵为理由来制止他。
菖蒲先是摸了摸前面的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随后拍了拍那正站在自己上一年的痕迹下面,急的直跳脚的杜仲的小脑袋瓜。
“师兄,他怎么长那么快,我记得他来的时候还没我高啊。”
杜仲哭丧着一张脸,男孩尽力的踮了踮脚尖,只是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行为只是掩耳盗铃,毫无意义。
“你会长大的。”
菖蒲查看过杜仲的骨骼,不会停留在现在,对方至少也有自己这么高。
听见了菖蒲的安慰,杜仲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奔奔跳跳的返回了柜台后面,随后继续开始一边看着面前的作业,一边想着今天下馆子之后应该点些什么。
油泼辣子可以来一点,然后尝尝炸脆豆子和榨菜,上次没有吃上酱牛肉,这次也可以点一份。
苍术安抚完了徐牧,随后告知对方他要带着对方去一趟梁城,对于这点徐牧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他舔了舔嘴唇,为自己和弟子的默契而感到开心。
午饭吃完,徐牧被苍术给打发过去收拾行李去了,他自己则是去了菖蒲的屋子里。
苍术小心的敲了敲门,在得到准许之后才缓步跨入,这里的陈设和他走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就好像时间在对方的身上暂停了,一直到他回来的时刻才开始再次转动起来。
苍术愣神了片刻,他突然回首,似乎看见了那个趁着夜色路过此处,翻找着厨房中刀具,准备宰了那个恶医之后就随母亲而去的男孩。
“师兄,您怎么看待师傅。”
苍术扭扭捏捏的斟酌了半天,最终只吐出来这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整个人就好像虚脱了似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好似整个人刚刚从水里面被捞出来。
“勉强及格,若说他完全不称职倒也有失偏颇,授艺之事他尚可,只是没有传道和解惑,如今看来,尽是落下了些孽缘。”
“所以,师兄也认为,我是孽缘。”
苍术语气逐渐低沉,少年原本俊秀的脸庞上瞬间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了,他的嘴角抿着,喉咙更是紧张到微微提起。
“他的孽缘。
我不善揣测人心,也没有衡断因果的能力,你们之间的缘若想化解也只能靠你们自己,外人很难插手,你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苍术低着头转身离开了房间,合上那房门之后,他扯了扯嘴角,抬起头看着那落在屋檐上尚未落下的积雪,阳光撒在上面,射出一片片炫目的银花。
“若是过分了,师兄会讨厌我的吧。”
徐牧开开心心的背上了他的小行囊,在离开百草堂之前,菖蒲上前一步,将两片金叶子塞到了徐牧大衣的内侧口袋之中。
“若是遇到了困难,师傅可以去找车行的伺管事,我和他是旧交,至少可以将您给送回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去那边能有什么危险,你这离间计也太差劲了。”
徐牧冷笑了一声,随后转身看向那目睹这一切的苍术,他这次去是去享福的,还能有什么差错,这菖蒲已经没活了,尽整这些烂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