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初云州郡守的私宅,随后他跌跌撞撞在街道上走着,他的行李现在全在苍术下榻的那家客栈之中,他此刻根本不想也不敢回去那里。
终于一家街道外面挂着只红灯笼的车行出现在了徐牧的眼前,徐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怎么上的马车,随后怎么就被那马车给晃晃悠悠的送回了柏溪镇。
当那肩膀上几乎被积雪压住的男人踏入百草堂时,杜仲第一时间甚至于没有认出来这就是自己的那个便宜师傅。
实在是徐牧的头发一夜间近乎全白,狼狈的身形也半点没有过去那个精明狡猾掌柜的模样。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喃喃自语的徐牧抬头看向坐在他面前的菖蒲,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的他一个箭步来到了青年的身前,随后就想要探手去抓。
只是在那双起了冻疮的手掌就要碰到对方的衣领前,徐牧自己却犹豫了,一股莫大的恐惧瞬间席卷上了他的心头。
他现在当真只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弟子了,若是和对方再闹掰了,那么自己后半辈子还怎么过?
徐牧强忍着巨大的愤怒将手掌放下,只是那双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菖蒲。
“如果你指的是他的身份,那么是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之前你不信我,我说了又有何用。”
徐牧突然语塞,只是随后他的牙齿打了打颤,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他害了我,他把我给卖了,若是你提前告诉我他的身份,关于他的事情,那么我便不会收下他,我会早早的就弄死他。
怎么可能到现在被这只白眼狼给反咬一口。”
“徒弟是你自己收的,我无法阻止,也没有理由去阻止,至于之后,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日之孽缘缘于过去之因,你又有何可以抱怨的。”
徐牧嘴角抽了抽,又是这番模样,好似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好似一切对他而言都只是流淌而过的清水,无法带走分毫,甚至于他都吝啬于在这些清水上投加过多的关注。
“我是你师傅,你应该帮我。”徐牧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丝的乞求。
“他是我的师弟,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介入你们之间的矛盾。
再者之前你不信我,多言亦无用。”
“你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对吧,你亲口承认了,你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徐牧自觉抓到了一个可以用来攻讦对面之人金身的东西,立刻开足了马力的追问道。
“圣人尚且需要从师学习,更何况是我等泱泱众生。”
徐牧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离开。
“师傅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杜仲听着师兄和师傅的加密通话,只感觉自己似乎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他眨了眨眼睛,随后转过脑袋来看着那边重新坐下的师兄。
“嗯,被白眼狼给咬了。”
徐牧并未走远,自然也听见了杜仲这句扎心的无心之言,他冷笑了一声,随即不咸不淡的刺了一句。
“是苍术吗,我以为师傅还挺喜欢他的。”
杜仲返回了桌案之前,用满是求知欲的眼神看着自家师兄。
“冤冤相报。”
“何时了……师兄认为他做错了?”
杜仲补上了下一句,用手支着脑袋看着菖蒲。
“哪有什么对和错,只看他自己觉得值不值得罢了,旁人说什么也不会改变什么。”
“那,他还会回来吗?”
杜仲转头看向外面落着雪花的世界,带着复杂的情感询问道。
百草堂的活很多,虽然菖蒲并没有一定让他负责多少固定的活,但是杜仲还是自觉的承担了一半多的打扫任务,加上每天固定的学习和处理药材,他并没有太多出去玩的时间。
识了字,又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病人的杜仲已经不知不觉间与那些还在玩着泥巴,或者是早早就被父母给送入某位匠人手下作小工的同邻人拉开了距离。
几年前他还能和那些小伙伴们一起玩玩泥巴,但是现在他已经无法融入小伙伴们的交谈中去了。
苍术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同龄朋友,那些小公子哥他倒是可以和对方聊的起来,但是这些人身上总是带着一股优越感,杜仲不喜欢那种感觉,他也做不到像是师兄一样忽略掉这些小细节。
此刻知道苍术可能不再回来,杜仲内心中顿时感觉空落落的。
“也许会回来也说不定。
人心远比那药性复杂,对了你今天的课业可做了?”
菖蒲突然转头看向了那面上满是感怀神伤之色的少年。
“嗯………啊……我这就开始,别催了,别催了。”
杜仲的神色瞬间慌张了起来,他双手一撑凳子,随后卷起桌面上的笔和纸,找了个远离菖蒲的地方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建安十六年的雪并没有上一年的那么大,到了一月底也就消停了,随后只剩下了悉悉索索夹杂在冰冷雨水之中细小雪花。
雪才开始化,那街道边的柳树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在自己的枝丫上点上了星星点点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