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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之前,范雎曾与陆玄在安平山顶有一次关于郑安平的对话。

范雎曾对陆玄说过,郑安平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陆玄看待世间众生的眼光很像。

两人看世上的众生都一视同仁。

但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又有很大的区别。

如范雎所言,陆玄看待世间众生的视角,仿佛是一只鸡在看一群鸭子。

鸡鸭格格不入,但终究都是平等的众生。

可是郑安平并不是这个样子,他望向众生如神望世人。

平等的漠然,也平等的悲悯。

如众星普照人间,却从未给过众生一丝一毫的温暖。

神爱世人,亦将世人作蝼蚁观。

陆玄那时还不太理解范雎的话是什么意思,甚至觉得范雎的话有些夸大。要有如此逼格的眼神,得配上有如此逼格的实力。

直到此时此刻,他直视着郑安平的眼睛。

如世人望着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陆玄这一生虽然不算漫长,但相比凡人也不算短暂了。

这不短暂的一生虽然很少出门,但见过的人却并不算少,当然也见过很多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阿桃的脑袋很大,那双桃花眼同样大,那双大眼睛里,小时候满是天真,到后来却总是藏着深深的忧郁和悲悯。

陆玄和天门门主斯命达打交道其实不算多,但这个老贼的眼睛里却总埋着奸诈的光。

南楚女帝的眼睛看起来妖冶,但又不缺乏慑人的霸气。

剑圣聂政的眼睛如剑。

孟尝君田文的眼睛里常年透着憨气,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聪慧隐在其中。

范雎的眼睛明亮坦荡,如皎皎皓月,有浩然气在其间。

......

但这些眼睛,都不如此刻陆玄身前的这双正俯视他的眼睛那样令人震撼。

这种眼睛本身当然很好形容,那只是一双狭长而分明的中年人的眼睛,但当道士被这双眼睛望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禁锢住。

身为至人强者,他的肉身对危险的感应已经敏锐到无以复加。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无数次向大脑发出信号,逃离,逃离,逃离!

但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别说逃离,他甚至觉得自己连站着的力气与勇气都在流失!

面对这双眼睛,这个人,陆玄此时此刻竟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念头,是臣服,与膜拜!

不对!

就在心神也即将失守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将他从强烈的虚弱与无力中唤醒!

“滴!”

“检测到法则级威压,检测到宿主身体状态急剧虚弱,无脑关怀系统现为您修复身体!”

仿佛有一道道热流注入陆玄体内,与此同时,他感到力量在重新回归身体,几乎混沌的神智也开始逐渐清醒。

“咦?”

虚空立在陆玄身前三尺高空、衣袍鼓荡的郑安平也察觉到了道士的气机竟在恢复,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轻咦。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陆玄抓住了摆脱那双眼睛威压般注视的机会,四肢与躯干再一次化身流光,向远处遁走。

直到遁出数十里,已经几乎靠近了金甲神将布下的阵法边缘,陆玄才身形顿住,心有余悸的回望。

可随即,陆玄的心沉到了谷底。

又一次,郑安平站在了他的三尺开外。

庄周传授的德充符加上逍遥游身法,配合起来绝对是世间最顶尖的逃逸之术,但此刻在郑安平面前,却似乎连一息的喘息之机都无法争取了。

可是为什么?

郑安平,为何会如此之强?

上一次出海寻觅神人之法前,他曾在齐国找到孟尝君田文,意图是在即将到来的封崤大典上,给安平山这群人上一份保险。

在那次会面之中,田文对郑安平的实力有过高度的评价。

强如天人四重楼的田文,在管圣寻人的神器孤竹马的辅助下,曾两次堵住郑安平,都无法在短时间的交手中拿下对方。

但陆玄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所理解的郑安平之强,无非是至人境界的巅峰,就算有其他的手段加持,面对他这个有系统加持、向来同阶无敌的挂逼,也很难有什么优势。

可是此时此刻郑安平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陆玄所理解的至人范畴!

他曾亲眼见过田文聂政和范雎这种天人四重楼级别高手动手的场面,自问就算是面对他们,落败虽是必然,但也不至于到这种无可招架的地步!

郑安平,莫非能比这三人还要更强?!

陆玄没有再陷入恍惚,他望着眼前的中年文士,回忆起先前几乎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状态,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除非......

“铿!”

剑鸣声再一次响彻穹窿山上空,郑安平的威压仍无时无刻笼罩在周身,甚至让他连握剑挥剑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感到迟缓,但这一刻陆玄并没有坐以待毙!

一道道气息开始从天地间四面八方向道士手中的剑锋涌去,而奇怪的是反应却并不明显,剑气只是在艰难的凝聚。

“陆玄,至人之路后续断绝,你无法踏足神人之路,便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挥剑。”

郑安平缓缓开口,声音之下仍然平静如水,明明此刻在空间上他已经并不比陆玄更高,但总让人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之感。

“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但这一次,不是让你选择杀与不杀我来获得神人之路的晋升法门。”

“这一次,你要选的是臣服,或者——”

郑安平静静的望着手中凝聚剑气的陆玄,就连语气都淡淡的,没有透露出一丝杀机甚至是敌意,给他带来的却是无与伦比的威压感。

“死亡。”

“嘿嘿——”

即便在这种无法言语的压力之下,陆玄还是艰难的用笑声表达了一下他的态度。

“检测到法则级威压,检测到宿主身体状态急剧虚弱,无脑关怀系统现为您修复身体!”

系统的提示音从响起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停过,顶着不停在掉血和回血的状态波动,陆玄勉强站直了身体。

他望着眼前的郑安平,勉强弯起眉眼,挤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

“说实话,用死来威胁我.......”

“还蛮让我兴奋的!”

他手中始终艰难凝聚的剑气仍然不大,但气息慢慢变得浩大而雄浑,甚至让面前的郑安平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在晋国那座小小的邯郸城里,跟聂政学了好些天的剑。”

“老实说,刚才给你施展的那两招都蛮吊的,但其实归根到底,并不非常符合我的气质。”

陆玄举起了手中的剑,剑长不过三尺四寸,算上凝聚起的剑气其实也只有三尺七寸。

但这三尺四寸的剑,或者说剑上延伸的那三寸剑气,仿佛是这天地间的一道令旗。

令旗挥动,天地间四面八方无数刚才未涌入剑身中的气息仿佛被唤醒,无数天地元气化作剑气!

笼盖穹隆,覆照四野——

整座穹窿山阵法之下,生机断绝,成剑海,成剑狱!

与先前施展的剑法囚笼不同,执剑者此刻亦在这剑海剑域之中,仿佛要与此间一切生灵共决绝。

“不知道现在,我在聂政那里学到的最喜欢的一招,杀思,能不能让你满意!”

道士艰难的咧开嘴,一字一顿,终于让郑安平的脸上变了颜色。

“商!君!殿!下!”

穹窿山,刮起了剑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