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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厄命病人 > 第86章 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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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堆在拥挤的人群里,只感觉背上都粘上了一层湿热。

周拟抬眼望去,那是一片乌黑色的人潮,随着迎接难民的后门打开,稀稀拉拉的人们就像耕地的牛羊,紧密,潮湿,腐臭。

从外面看,不死城是一个庞大的个体。

走进内部,才发现他每座巨型建筑物之间,都宽阔而长远,就像未来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以为自己可以躲开人生的所有意外,却躲不开这场画面给他带来的震撼。

难民走入的后面,这是不死城唯一雾稀的地方,在两侧黑漆漆的高墙下,一条宽阔的大石路隔开两岸绿草,远东的白日一丝不动悬挂在天上,悲悯地望着压抑的大地。

从这一刻,周拟真正知道,不死城的意义莫过于此。

人如草芥,枯瘦又脆弱。

一座比广场略小的女神像屹立在侧,苍白的阳光撒在她雕刻细腻的睫毛上,好像留下了一滴泪。

周拟在人潮中抬起了头,他是独一份,成为逆流,昂着下巴往上看。

现实就像一条长虫,爬进女神像裂开的缝隙里。

庇佑之下,所有难民只都赤着一双脚,挑着担子走向日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牌,难民四十四号。

有了难民的身份,他可以接近不死城,去光明正大地做另一件事。

“……还有另一件事。”

樊可白皙的脸上面无表情,她低下眼眸。

“……我听见星星说,茧是蝴蝶的第二阶段。”

“如果没有预言家,我们就永远没办法醒来了。”

她盯着远处僵死的叶文青。

叶文青,先前被扣上怪物学生扣上叛徒的帽子,四肢被曲折,折叠,最后被压缩进篮球框里。

“这个场景就像是……”结合樊可说的,苓茹脑子里一瞬间就有了画面,“就像是……破茧成蝶的样子。”

她回忆了一下叶文青的死态,不忍心地闭上眼睛干呕。

“茧是蝶的第二阶段。”樊可说,“他这个样子,更像化茧失败了。”

“因为有意识,所以化茧失败了?!”

敏感的方思奇永远能在威胁自己生死的地方意识到关键。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和他一样拥有之前的意识,也会像这样被变成压缩篮球?”

方思奇一句落下,四面寂静。

“不是篮球。”

远在一旁的严重打断了方思奇。

只见他的背影跪在地上,伏在叶文青的尸首上摸索着什么,样子十分专业。

许久,他艰难地从叶文青身上抽出一根线来。

众人纷纷围在一起观察,那是一条细细的没有打磨过的,纯天然的棉絮。

“柳絮?”苓茹捻在指尖,“春天的东西。”

“不。”

樊可看着它淡淡地说。

“是茧。”

……

周拟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被推拥着走到了终点。

圆形的大广场,所有难民自觉围成了庞大的圆,把中间空出一个心来。

那场面,如果站在中间,那就是被万民朝拜。

哒…哒……

一位黑色教袍,挂着黑色兜帽的神父走到中间,黑压压地遮住上半张脸。

“苦尽甘来,百枯逢生!”

他一昂头,苍老的面容抵不住声音洪亮,一句话脱口,悲壮又惨烈。

他伸开双臂,黑色的披风迎风而动。

像一股阴霾笼罩着所有群众。

“黑暗已逝,黑暗已逝!我们追求的幸福马上就要到来!”

“经历过痛苦,才知道我们现在的人生甘之如饴,我们会有新鲜的面包,蜂蜜!”

神父的嗓门提高一度,所有难民的头更低了。

“不要害怕悲哀,不要因而局促,一切都是预言家的安排。”

“我们会给所有困苦的人民发送救粮物资,带领大家改变残酷的制度,我们会给所有为了生活而努力的人一切他们应得的幸福。”

“为了新世界——!为了不死城——!”

他混沌的声音缥缈在不死城的各个角落。

难民堆已经开始有了骚动。

“为了活着——!为了我们——!”

阴天来了,密压压的白云掩盖住太阳的形状,大地彻底陷入灰暗。

神父从他厚重的披风里掏出一把枪。

“为了——不死城!”

女神像的眼泪被阴天吞噬得消失殆尽。

“百人生还!!”

他对准自己的鼻梁,砰得就是一枪。

人群发出一声害怕的惊叹。

鲜血溅刺在灰与白交织的无尽里。

当头一枪,鲜血淋漓。

神父却站着脚,丝毫没有倒下。

压抑的雾好像找到了吸引源,一股脑地向他涌伏。

而后,原本已经瞳孔扩散的神父,晃晃他的身体,又复苏过来。

从僵硬变得鲜活。

“不死城万岁!!!!”

他用尽力气,发出重生后的第一声长鸣。

“死人能复活!我们再也不怕死了!”

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

“我再也不怕我的女儿担惊受怕……”

一个年老的妇女怀中搂着她憔悴的女儿。

“不怕死…我就可以赚钱……赚钱……”

“多亏了加入不死城……”

“不死城万岁!!!!”

窃语沉寂后的一秒,口号如山洪般爆发。

“为了活着!百人生还!”

群起激昂。

周拟挺直了腰身,在一众匍匐的人群间冷眼旁观。

他虽然也跪着,腰却从来没弯过。

借此机会,刚好看清了全貌,只觉得可笑。

那一只只宛若牛羊的人们,虽然呼声变大,却把身子卑地更深,一直扎进地里。

卑微,难道是别人给的吗?

他的白发,在漫山遍野的黑色中,格外扎眼。

被风吹着,缓缓飘荡。

落目之处,却发现所有人身上都结了雪霜。

是茧,从他们弯下的脊背间破骨而出,绵延出一丝丝可怕的脉络来。

只是神不知鬼不觉,体面地揽住他们所有的卑躬屈膝。

又狼狈地展露出更大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