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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星辰神色有一刹那的凝滞。

切缘整齐的男性断肢径直砸落在她跟前,些许血珠还溅上了她的裙角。

她没想到躲在云层里的人会有如此魄力,敢直接断臂求生。他甚至不知她对箭做了什么手脚的前提下,彼此双方力量悬殊,还是己方有利的前提下,就这么做决定了。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这些箭,是无法折断的。

公孙星辰在自己几处大穴按了按,才咬牙将身上的箭拔出,带出些许血肉。

她知道这些所谓神明的尿性。

既动了杀心,怎么可能还会有慈悲心肠,在不急不忙地等着要猎杀的目标反抗,让己方承受一些不必要的损失?

肯定又藏了一些腌臜打算。

他们在等什么呢?

公孙星辰越想,秀眉之间的神态越凛冽。

此刻沈阔也不好过,他疼得面目狰狞。

刚才那种痛、痒、麻、冷,难以忍受的苦楚被断肢处的剧烈疼痛所取代,并没好过多少。

唯一的好征象是,那些难忍的痛苦不再蔓延,它们似乎随着那根断胳膊一起掉下去了。

极度愤怒之余,尚存一点理性,他脑袋里忽然便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据史书记载,几千年前,曾经有一首响彻鸿蒙渊的歌谣。

“从天坠者,从地出者,四方来者,唯公孙受命于天,鬼神不可欺。”

沈阔一直以为,这是以前的人类搞出来的把戏。他们人力弱微,干大事之前喜欢借助鬼神显灵手段来传递一些目的性极强的谶语,比如突然从土地里、河里冒出的石碑,或者突然传唱天下的民谣、童谣,试图蒙蔽愚民。

虽然公孙日月这一族源远流长,不可追溯,到底子嗣伶仃;虽然”公孙受命于天”,彼公孙不一定就是此公孙,可是沈阔心里还是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沈阔这些年一直没想明白。

当初云熠明明可以直接诛杀公孙日月,他为何没有这么做?偏让公孙日月抓了空,带走了那个女孩。

后续的一切通缉、暗访、追杀,在沈阔看来简直是小儿科。

特别是近些日子来,公孙日月明明在先神洲杀了许多射月骑露了踪迹,云熠的态度却模棱两可。

这一切让他不得不怀疑:云熠在下另一盘棋。

想到此处,沈阔心底有些哀愤。

一直以来,他以为,在万神台,只有他算得上是跟云熠坐在同一条船的人。

他们固守着同一个秘密。

背负着相同的罪责。

他们的利益并无冲突。

他以为,他们之间应该是可以彼此信任的,可以背靠背,尽情地对付那些曾经辜负过他们的人,为自己讨回公道。

现在,沈阔不太确定了。

云熠到底想不想抹杀掉公孙日月,他愈来愈看不透。

他开始忐忑起来。

这次他接到的急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掉吴志城和公孙星辰夫妇。

其中缘由他还来不及搞清楚。

无论是先前派出小乔一对一单挑吴志城,还是现在迟迟没有直接将公孙星辰夫妇处死,都含着沈阔的私心。

慢慢磨,渐渐将这些人逼至死地,让公孙日月再也藏不住逃不了,面对面跟他对战一场。

明明都是三品正神,但是,当初公孙日月在万神台总是让他抬不起头。

沈阔视公孙日月为死敌。

可是现在,这场戏刚刚开始,他先失了一臂。若此时,公孙日月现身,形势于他,大大不利。

再拖下去,他不仅可能无法完成云熠交托的任务,还会将自己和身后这群小子的性命置于险境。

云熠是他无法违抗的。

无论神相在下什么棋,他都不能也不敢生出贰心。

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暂且不管公孙日月,先把神相的命令完成再说。

“大乔,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带着他们,将公孙星辰夫妇的人头提回来给我!”沈阔沉声道。

大乔正背着他的弟弟小乔,闻言将小乔放下,小腰一挺,稚嫩的小脸满是坚毅:“是!”

“可是大将军,伏神弓……”有道小小的声音响起。

沈阔眯眼看去,那小兵脖子一缩。

可明显不止这个小兵重视这个问题。

那么多张面孔,都伸长脖子带着几分迷惘望着沈阔,像极了渴望得到母鸭指引的小鸭子。

沈阔有些后悔托大,带这批稚雏来执行这个任务了。

伏神弓确实是个麻烦。

他们不知公孙星辰手里有几支箭。

刚才看着这箭认主,可以无限回收。

不过,公孙星辰好像一直在循环用着六支箭。

若她手里的箭真的只有六支,这事就好办得多。

白泽黑螭筋虽是神物,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克对之法。

极寒之地产的极热之火,或者极热之地产的极寒之水,均可毁之。

巧的是,沈阔是水阶三品正神,他的元魂正是先神洲极寒之地,他的心口之血,便是那极热之火。

只是心口之炎血有限,处理六支白泽黑螭筋制成箭的犹可一试,更多怕不行。

想到此处,沈阔故意身形微动。

“嗖!”公孙星辰射出一箭。

沈阔伸手接住。

公孙星辰见箭去而不返,射出第二箭、第三箭。

第四支箭搭在弦上。

突然,一件物什从云层甩出。

公孙星辰以为是被甩回的箭,射出第四箭。

铛!

公孙星辰傻眼。

不是她的箭。

是一柄小剑,扎在地上,闪出一阵火星。

四支箭有去无回,她上当了!

公孙星辰只感觉脉管一阵锐痛,那一瞬,头晕目眩。

她悚然一惊。

箭上有她的血,彼此已有感应。

那四支箭,被毁了。

公孙星辰捏着仅剩两支箭,掌心渗出汗渍。

头顶的云层,黑压压地越降越低,映在她的瞳孔中,如迫近的无间地狱。

丰宁这时候突然跑出来,手里握着一把菜刀。

公孙星辰这一刻有点后悔。

她多少应该教丰宁一些东西,让他在面对这些绝对强劲的敌人的时候,至少有可以让对手见点血的本事。

丰宁像只老母鸡一般护在公孙星辰跟前,赤目圆瞪,身体却在微微发颤。

“宁朗,我看他们铁了心想要咱们死。”公孙星辰叹了口气。

听到这话的一瞬,丰宁非常神奇地稳住了,身子不再抖,回头,还有心情对公孙星辰一笑:“与卿一起,不怕。”

……

……

元征背着丰俊朗跑得极快,就算他没发现有任何人在追,他也不敢停。

他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

他只知道现在他带着丰俊朗,离武陵州越远越好。

自从上过东皇墟,他的武功脚力精进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初站在杨金锋身后的那位随从。

可是,等他跑到一处山间小路时,突然刹住脚步,鞋底与沙泥摩擦,扬起一阵黄褐的尘土。

他的前方,有辆马车。

马车奇诡无比,车体帐帘全是白皑皑,像出葬时运载棺材的灵车。

马车两边各挂着一盏红艳艳的灯笼,灯笼下可清晰看见赶车人是个瘦削的老头子。

老头子白帽白衣白鞋,满脸皱纹,神色木讷灰败,两颗眼珠子如同蜡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