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子慕予时,古元卓双瞳微张,眸底神色像久别重逢,像经历了沧海桑田,平日里满满活力和对现状的安逸统统消失,隐约透着股生离死别过后的悲怆,一下子有了生命的深度。
他以前从没想过会出现如此凄惨的场景,竟要让他在弟弟和母亲之间选择一个活。
无论是弟弟还是母亲,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古元卓都会感到肝肠寸断。
在这种极度绝望的时刻,他选择了弟弟。
古元卓在这一刻才意识到,现在在自己心里,这个世界上真没任何一个人比得上弟弟重要了。
尽管这只是一场梦。
他毫不怀疑,若现实中有这么一场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
弟弟这么年轻,又才华横溢,就该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至于母亲……他会陪着她,就算是共赴黄泉,也没什么好怕和自苦的。
因为,弟弟若是死了,而他还活着,与地狱无异。
若他身处地狱,母亲也必然不得安宁。
所以,必须是弟弟活着。
古元卓一个没忍住,湿了眼眶,为了掩饰,一下子圈住了子慕予身体,头埋于自己的臂旁。
子慕予一愣。
他们从小到大,从没真正意义拥抱过。
八年前那次,子慕予夜晚偷偷离开凤凰坳,最后去而复返,古元卓是直接挂子慕予身上的。
如今,黄毛小子长成高壮的少年,比子慕予高了许多,两根臂膀有子慕予腿那么粗,倒显得子慕予十分的小巧玲珑。
子慕予轻轻拍了拍古元卓的脊背:“元卓,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古元卓是彻底悲从中来,禁不住开始哽咽,泪流滚滚:“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别怕,噩梦都是反的。”子慕予很少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
古元卓刚“嗯”了声,突然脸色突变,压抑地闷哼了一声。
他的腿,像是被什么重重地砸了一下,剧痛难忍。
“怎么?”子慕予关切地盯着古元卓痛苦的神色,“哪里不舒服?”
“我的腿,好像断了。”古元卓脸色灰白。
子慕予神色一凛,伸手探骨,笼起的眉满是困惑:“骨头是好的。”
古元卓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再度改变。
他没忘,这个奇怪的梦最后,自己醒来前那个男子对自己说了最后两句话:
「以后你再动不动就哭哭唧唧,我打断你的腿!」
「梦里的事,一句都不能对子慕予说。若是给子慕予带来不幸,我要你命!」
难道……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是梦?!
子慕予见古元卓满是惊恐之色,目光一沉,凝视着古元卓:“你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古元卓看着子慕予,有刹那的茫然。
这种梦境与现实之间紧密连合又撕裂的怪状,让他感到无比矛盾又荒谬。
古元卓突然憨厚地笑了,恢复了如常模样:“啊,真是奇怪,我好像记得梦里那些事,可当我努力回忆时,又抓不到一鳞半爪。”
“你真的没事吗?”子慕予担心地问。
“嗯,不会有事的。”古元卓道。
就算不是梦,现在他细细想过,也没有觉得很可怕。
因为,那个男子,似乎对弟弟没有恶意。
若他真是得了什么机缘,成为一个更有本事的人,以后弟弟跟别人打架,他都能助一臂之力。
古元卓迅速收拾一下自己,跟子慕予打了声招呼,便往寒潭跑。
子慕予见他劲头比往日迫切,行走如常,腿应该是没事,才放下心。
这时,丰俊朗背着「帝陨」,顶着眼底两轮乌青,低头匆匆走过。
“你也要去修炼了吗?”子慕予问。
丰俊朗脚步一顿,似才发现子慕予在跟前一样,显得有些意外,点点头:“嗯。”然后继续往前走。
看古元卓和丰俊朗都在争分夺秒,子慕予也简单洗漱后,扛起绳索,还有两个布袋,扭头往浮生崖走去。
人生很多时候都不如人意。
曾经一副心思想躺平,安安生生过些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如今,却搞得比前世还卷。
这一次,子慕予没有穿棉袄。
她往布袋里装满砂石,绑在两条小腿上,然后站在崖边,坠落。
……
……
寒潭边,杨启吉满身夜露,发须尽湿,看样子是坐了一夜。
“启吉哥,早。”
古元卓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吓了杨启吉浑身一震。
他这一下心绪激荡,让寒潭上涟漪阵阵,游鱼躲藏,潭边平地起风,在岸边草丛里过夜的鸟雀扑翅飞逃。
杨启吉回扭着头,眸底如潭面波动明显,带着不受控制的惊愕:“怎么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古元卓觉得杨启吉这问题问得奇怪。
每天都是他啊。
“我刚来,启吉哥你定是太专注了,所以没听到。”古元卓说完,发现自己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对。
修行守一禅,心境万籁俱静的时候,对周围的动静会很敏感才合理。
何况杨启吉的守一禅已经修行了十三年,对古元卓来讲是已臻化境的程度。
难道启吉哥刚才不小心打盹了?
古元卓没打算细究,拿了自己那把钓竿,将线甩进潭里。
若是往日,垂线落入水时,会弄出浅浅的波纹。
可这次不知怎么回事,这根细小得近乎透明的丝线,「啪嗒」掉进水中时,竟像一把长刀,劈开了潭面,潭水剧烈动荡溢出。
这次无论是杨启吉还是古元卓俱是一惊。
“啊……这……”古元卓看着杨启吉被沾湿的草鞋,“实在对不住。”
杨启吉盯着古元卓。
实在不对劲。
他感觉古元卓像换了一个人,从头到脚,气息完全改变了。
“你来前洗澡了吗?今天没汗味。”杨启吉道。
古元卓长得虎背熊腰、魁梧高大,稍动动就容易出汗。
自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古元卓从院子走到寒潭,额头都是汗津津的。
“啊,可能是今天不热?”古元卓羞得有些困窘。
他平日汗味很严重吗?
杨启吉眼睛一眯。
今天明显比前些天热。
两人陷入沉默。
只是片刻,两边潭面皆平静如镜。
……
……
白泽。
这里的尘雾厚,终日无阳光,所以天亮得比其他地方晚一些。
苏柔捂着脖子,咳嗽喘息着醒来,冷汗浸湿后背,浑身因为极度惊恐而哆嗦。
她不知被谁掐了脖子,差一点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