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之夜,广元县。
夜色厚重如黑幕,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冷萤一行四人,身披轻薄的披风,正朝东边慢慢走去。
加上今日,他们到广元县已有三日了。
早秋的夜风有些凉,他们落脚的客栈地处偏僻,周围什么都没有,一眼望去全是荒凉。
这是陈全听从方骅安排,特意找的最隐蔽的一家客栈,就是避免打草惊蛇。
方骅瞧着被夜风吹得忍不住揉眼的冷萤,低头轻声问道:“今日风大,要不我们明日再去?”
抬头撞进他关切的眼底,冷萤摇摇头回道:“我们一到广元便失了关于杜桂风的一切线索。今日若再不去那里瞧上一眼,我总怕会错过些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珊瑚也接过话道:“陈全明明跟着那群人进了广元县,怎么转瞬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这杜老贼实在太老奸巨猾了!”
在她说话时,冷萤有些担心地看过去,轻声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夜风会不会有些凉?”说罢,还替珊瑚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他们准备出发到广元县的前一夜,珊瑚突然不知去了哪里。
回来时身上多了好几道血痕,整个人状态极差,问她怎么受伤的也不愿说。吓得冷萤急忙跑去找了位女大夫,带回来帮她医治伤口。
大夫来后,说珊瑚身上的那些血痕虽看着触目惊心,实则并不算深,休养个几日便可活动了。
大夫开好药方走后,姜小四便担起了熬药之责,冷萤则一直在旁细心照料。
果然没几日,珊瑚的身体便好得差不多了,还非闹着要离开沉水镇,他们这才又启程赶路到广元县。
可谁知道,他们刚一到广元县就失去了所有线索,回到了最初一切茫然的状态。
就连凌风所在的凌氏家族,也完全探听不到一丝消息,这实在是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加上陈全几人,他们在广元县打听了足足两日,却一点收获都没有。
这次他们能有目标的出门,还多亏了姜小四。
他今日出门补给药材时,听药房掌柜的与人闲聊,言辞里说起今夜广元县东边旧戏台子那处,有一场悬丝傀儡夜戏。
见他们言谈间格外小心翼翼,又很神秘。且今日偏偏还是中元节,这样的特殊日子,不知戏台子上会演些什么?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姜小四说他当时还隐约听见对方闲聊时,说起那戏班子里有位旦角姓“凌”。
就不知,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凌氏家族了?所以他们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前去瞧上一眼。
珊瑚拉着冷萤给她准备的,绣着小巧可爱的迎春花披风转了一圈道:“我早就好啦!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打死一头牛没有问题。只不过……”说着,她凑过来讨好地看着冷萤。
“只不过……”冷萤瞧她这样子便知是饿了,戏谑地接过话:“你要先吞下一头牛,对不对?”
珊瑚一听眼睛都亮了,撒着娇道:“冷姐姐,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见每次只要一饿肚子,就会拉着她的胳膊晃来晃去的小姑娘,冷萤忍俊不禁道:“好啦好啦,前面看着挺热闹的。走……去把我们珊瑚喂饱。”
她话音刚落,另一边就传来了一句冷到透心凉的声音。
“就她一个人饿了,”方骅冷着脸没有去看冷萤与珊瑚那处,而是转过头对同样面无表情的姜小四说道:“是吧?”
冷萤一怔,顿觉不对。
她连忙侧过头,却瞧见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两个男人,全都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有些尴尬地干笑一声,她连忙问道:“当然……我也饿了。大家都饿了,前边的羊杂汤好香,你们想不想来一碗?”
“我也不知道自己饿没饿,需不需要喂饱。”冷冰冰的言语自方骅嘴中发出,他说便说罢,来顺手压着姜小四的脑袋,重重地按了下去。
“你阴阳怪气个啥呢?”珊瑚嘚瑟地挽着冷萤,对着那个小气巴啦的男人翻了个白眼。
“需要,需要……”冷萤嘴里虽应和着,心却想着这人今日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怎的还同小姑娘计较起来了。
自己计较便罢了,还拉着人老实巴交的姜小四。
想到这里,她反而有些愧疚地侧身问姜小四:“你想吃什么,我一起去买。”
(我自己会买,不像某两人。)
姜小四的回答,黑了某两人的脸。
他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倒是扬起了一抹略显有些傻的笑,对着冷萤笑了笑又乖乖低下头。
“装什么装……”珊瑚见他装乖装的得心应手,很是有些鄙夷。
被他的乖巧感动到的冷萤,下意识瞧了眼墨衣黑脸的男人,示意他看看人家。
方骅这才冷静下来,颇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刚才是在干什么。
平日也都是他去将吃食买好,怎的今日就是心里不爽,想要让她给自己也买一份。
一下子,几人全都安静下来,默契地朝前方热闹亮堂的地方走去。
街道两旁,灯火阑珊。
路两旁的小吃摊上,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与秋夜的凉意交织着,驱散了不少他们身上的凉意。
烤串的炭火映红了夜空,油脂滴落,发出诱人的嗞嗞声和香气扑鼻的肉香味。
摊贩们热情招呼着,手中的铲子翻飞,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让整条小吃街看起来格外有烟火气。
冷萤要了四碗羊杂汤,方骅想上前去端,被她施力一把按坐下去。
他不懂什么意思,直到对方将第一碗羊杂汤放在他面前,还用看小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才颇为懊悔地叹了口气。
刚才还是太冲动了。
珊瑚站起身,挑衅地瞧了他一眼,嘴里甜甜地喊道:“冷姐姐不要动,我自己来端。”然后沉下声喊了句:“姜小四还不过来,让冷姐姐喂给你喝,咋样?”
姜小四嘴角略带一丝抽搐地站起身,瞧都懒得瞧殷勤到过分的珊瑚一眼。
四人一碗汤一张煎饼吃完后,向摊主打听了戏台子准确的方位,便告辞离开了。
谁也没听见,身后两家摊主讨论的内容。
“哎,你说这些外地人他们咋就不怕咧?”羊杂汤摊主朝旁边的人问了句。
“嗨……谁知道呢。那地儿人少,戏台子又破,谁中元节还大半夜还跑去看什么夜戏呢?他们胆子可真够大的!”摊煎饼的摊主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