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的，除了樊炎心和凌雪霜外，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锦衣华服，剑目眉星。面上抹了厚厚的一层妆粉，嘴唇却毫无血色，整个人背着光站在门外，从冷萤这处看过去，对方露在衣裳外的肤色，在被烈日晒过后，几乎变成了透明色。
“义……父？”
冷萤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身旁的珊瑚。平日里精力似用不尽，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女孩，此时的表情与嗓音里居然带着一丝怯懦。
珊瑚极快地扫了她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向门外负手而立之人，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往后瑟缩了下，随即结巴开口：“您……您怎么在这里？”
那人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盯着珊瑚，半晌后…尖细的嗓音发出两个字：“过来！”
本以为小姑娘会反抗，冷萤也条件反射地想上前替她挡一挡，却发觉珊瑚居然听话的，一步一步朝那人走了过去。
她想伸手抓住，但没来得及。便眼睁睁地看着珊瑚走到那人面前，还乖巧地行了个礼。
冷萤瞠目结舌，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珊瑚！
而那个人，依旧将视线放在他们这处，好似压根没有瞧见珊瑚的行为。
“没想到方科参也在这里，真是好巧啊……”说话之人嗓音本就细，还懒散地拖着尾音，乍一听竟像唱戏之人还未尽的余声。
冷萤惊讶转头，见方骅嘴唇微张一瞬，最后却只是冷漠地颇为不情愿的，朝对方点了点头。
珊瑚和方骅他们俩，都认识他？
并且，自这人出现后，不光是珊瑚的表现很奇怪，方骅也很奇怪。
珊瑚从未这样温顺有礼过，便罢了。
方骅也是，平时虽不过于注重礼节，但冷萤也从未见他如此冷漠地对待一位认识的人。
她默默地，与姜小四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疑惑。
那人似乎也不在意方骅的态度，收回目光冷冷睨了珊瑚一眼，阴阳怪气道：“玩得乐不思蜀了？没用的东西！”
冷萤听罢有些生气，正想上前却被方骅一把抓住。她看过去，他微微摇头。
懂了，此人不好惹。
并且这个人的说话方式，似乎让她明白了什么。
珊瑚背对着他们，表情看不清却一直屈膝弯腰，垂着头。
冷萤不习惯见她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皱着眉头挣脱方骅的手，走上前伸手扶起了珊瑚。
面无表情低头的小姑娘，在冷萤的手触上她的胳膊时，蓦地一怔。
冷萤心疼地瞧着好似全身笼罩在一整张透不过气的无形大网中，努力忽略自身存在的珊瑚，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怕。
“冷姐姐……”珊瑚开口，嗓音有些喑哑。
她托着珊瑚有些无力的胳膊，缓声低问道：“你没事吧？”
对方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目光里，是全然的信任。
“你就是为了她，才变成这般没出息的？”凉薄的嗓音再次响起，内含的讽刺之意没有半点消减。
珊瑚一声不吭。
这时，屋内的凌天青动了。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短刃，跑出来举起手中的短刃就要往樊炎心身上招呼过去。
他早已神志不清，樊炎心两下便将他制服，根本不需要旁人插手。
“樊炎心，你放开我！”凌天青赤红的双眼看向凌雪霜，大喊道：“姑，他是骗你的，这个人勾引我娘，还杀了倩倩，你被他骗了好多年啊！”
凌雪霜今日的表现非常明显，自到这里后与谁都没有打招呼，只一味盯着珊瑚瞧。
有好几次，冷萤见她都快扑过去了，但碍于珊瑚面前那位气场强大之人，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直到见冷萤走来扶起珊瑚，凌雪霜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后，收回目光。
凌天青与樊炎心动手时，凌雪霜起初并未有任何反应，直到樊炎心将她大侄子完全压在身下，她才低下眉眼，对凌天青冷声道：“我当然知道。”
本在激烈反抗的凌天青，听见她的回答，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极其不可置信地看向凌雪霜，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凌雪霜示意樊炎心将凌天青扶起，在等他完全站定后，才继续道：“炎心去见你母亲的事，是我授意的。至于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嘛……”
她撇开眼，将目光转向虚空，轻声一句：“便是万归宁自己的选择了。”
凌天青像是完全不愿相信，但目光再次看向凌雪霜时，已透着陌生，“你不是我姑姑……你究竟是谁？”
似是觉得对方问了个傻问题，凌雪霜笑而不语，用看弱者的眼神看了眼凌天青，然后对樊炎心道：“找个人送天青回去吧，经历父母相继死亡，他现在需要休息了。”
“好。”
樊炎心应了一声，招手叫来两名陌生面孔的家丁，将凌雪霜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凌天青被拖走时，嘴里还不停地喊：“我不走！你们是谁……不要碰我！你们这对狗男女，将我姑弄去哪里去了？我要杀了你们！”
他的喊声震天响，但自始至终凌家都未有人再出现，连路过的下人也无。
变天了……
秋阳渐渐隐去，染黄的落叶被风卷下，围在四周轻轻盘旋着。
珊瑚被秋风吹得全身轻轻一抖，冷萤摘下身上的披风，搭在了珊瑚肩上。
“谢谢冷姐姐。”她的嗓音有些颤抖，不知是不是因为秋风的关系。
就像是看了一场闹剧，那位被珊瑚叫义父的人，终于打破了自凌天青离开后，就无故变得沉默的场面。
他轻笑一声，仿佛被人捏着嗓音说道：“你们凌家可真热闹，本官刚来就瞧了好大一出戏，真不愧是‘底蕴深厚’的傀儡世家啊。”
这句话讽刺意味十足，冷萤一个外人都能听出来。
可凌雪霜仿若未听见一般，盈盈俯身谦卑道：“让王大人瞧见这一出，雪霜实是无颜。”
随后，她饱含深意的目光瞧了珊瑚一眼，才又小心翼翼道：“只是…我们一切都照您的意思做了，您可否……”
“怎么？想让我将女儿还给你们？”那人轻笑一声，暼了眼凌雪霜问道。
凌雪霜被他瞧过后，默默吞了吞口水，才开口道：“当……当然。”
对方并未立刻回她，而是噙着浅笑，朝站在冷萤身边的珊瑚问道：“怎样？要认下你这亲生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