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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管玉梅并不是因为心疼这一双儿女,才肉痛。

而是直觉告诉她,苏铜……应该不会再给家里交钱了。

苏铜最后看她的那一眼,让她感觉到很陌生。

“早知道这样,让老四上的什么班啊,直接把工作卖掉多好!”她扼腕叹息。

至于苏如意,根本没有在她的思绪里停留一秒。

苏珍珠拿到户口本,立刻转身出了家门。

郑干事正要下班,就见苏珍珠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她皱起眉头,重新打开已经锁上的抽屉。

苏珍珠轻笑着看向她:“老郑,你们科长要退休了吧?”

郑干事不耐烦道:“别瞎打听!”

苏珍珠也不恼:“你要是立个大功,说不定就能升上去了吧?”

郑干事停下了手中的笔:“你什么意思啊?”

苏珍珠轻声道:“我三哥苏银,为了逃避下乡,跑了。”

“真的?”郑干事立刻瞳孔放大了。

苏珍珠点了点头:“要是把他抓回来,会怎么处理呢?”

郑干事脱口而出:“押送去下乡,直接农场改造三个月,改造合格后,也三年内不能探亲。”

“这处罚,有点儿轻描淡写啊!”苏珍珠凑近了她:“我三哥有可能躲在这几个地方——我觉得你最好拿笔记下来……”

……

苏银发家,前期主要靠的是几个好兄弟。苏珍珠告诉郑干事的,就是这几个好兄弟的地址。

苏银的事,每一桩每一件,她可都是清清楚楚的。

虽然她的梦里,苏银没有跑掉,但是,她相信以苏银的性格,偷了家里大笔钱定然是为了投机倒把。既然是为了赚钱,那他一定会躲在这几个人之中、某个人的家里。

她料想得基本没有错。

苏银此时,已经在他的小兄弟汪波家里躲了四天。

偷钱事件的第二天,他曾经鼓起勇气回了一趟家,却在家门口看到手里拿着两张大团结的苏珍珠。

那一瞬间,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准备面对苏大志的勇气,立刻烟消云散。

先拿了大姐这二十块再说吧。

至于大姐拿着钱出门,是要干什么,他根本不关心。

那时的他,满心气愤——他没有真的偷走家里的钱,却背了个偷钱的名声。

但这件事矛盾的点就在这里——他只能承认自己是偷钱,不能说出是偷户口本。

如果苏大志知道他要偷的是户口本,偷户口本是为了给自己的亲兄弟姐妹报名下乡,以确保自己留在城里,并且顺便拿走他们的补偿金,那么整件事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是被人当做小偷更可怕,还是被人当做六亲不认的歹毒之辈更可怕呢?

苏银其实从来没有偷过家里的钱。

甚至苏铜和苏铁,为了苏如意那个灾星都偷过,但他没有。

因为他有钱。

不算大姐的二十块,他兜里现在都还有八十多块。

好巧不巧,他正处于几年来资金最短缺的情况——黑市还压着一大批货,都出手了,少说还能赚个千把块。

他从小就知道,钱不是偷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

可是,现在自己不得不背上小偷的名声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他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一向畏惧他的苏珍珠和苏铜,怎么会联合起来对付他?

还有,家里的户口本,为什么不在原处了呢?

苏银想这些问题想到头疼,又不由得开始幻想——时间长了,苏大志的气,也许就消了吧?

一想到苏大志解下皮带抽他时,胳膊那青筋暴起的样子,苏银浑身的寒毛立刻不受控制地竖立起来。

从小到大,苏银是所有孩子里最调皮捣蛋的,也是挨抽最多的。

这一次,苏银不敢想象,苏大志会把他打成什么样。

穷人家,最怕家里出做贼的孩子,因为那将扯下他们最后的遮羞布。

还是再躲几天,然后派汪波去探探风声吧。

苏银最后做了决定,然后美滋滋靠在汪波的床上,把报纸裹着的大半包烧鸡放在汪波的枕头上摊开,又撬开一瓶啤酒,对嘴吹了几口,接着扯下鸡腿大嚼起来。

汪波是苏银的小弟。

今年22岁,本是个孤儿,被孤寡老人汪婆婆捡回来的,就随了她的姓。

他的面相有点儿奇怪,具体说,就是眼距实在是太宽了一点儿,还有点儿轻微的唇腭裂。

汪波小时候,很多人劝汪婆婆把他扔回垃圾堆去,都觉得他肯定是个傻子。但是,汪婆婆力排众议留下了他。

汪波不但智力是正常的,长大后,身材还很是魁梧。

而汪婆婆在瘫痪后,也得到了汪波七年的细心照料。

汪婆婆去世后,街道上照顾他,给了他一个掏粪的活计。

汪婆婆的院子,也归了他。

这个院子是从一个老四合院里分割出来的,倒是独门独户,但是小到了转身都困难,只有一间土坯房再带个小厢房——但足够苏银躲在里面了。

汪波工资低,食量又大,日子过得很是捉襟见肘。

遇见苏银后,他跟着苏银混迹于黑市,已经有两年多了。

汪波的面相,给人一种智商很低的感觉。苏银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每当他要出手品相很差的货色时,就会让汪波去卖。而汪波也会故意装作痴傻,买东西的人往往会被他蒙骗。

苏银虽然手黑,分成的时候有点儿吝啬,但汪波肯出力气,跟了苏银后,经济状况也改善了不少。

这次苏银“落难”,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了在汪波这里躲几天。

从苏珍珠那里抢来的二十元,苏银一时没忍住,买了香烟、啤酒、老醋花生,还有两只肥肥的烧鸡,花了个精光。

烧鸡自然是在黑市买的,价钱实在是便宜得不像话。

苏银在黑市是个熟面孔,跟管理员关系也很好。所以,尽管他狠狠压价,卖烧鸡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卖给他。

——因为他谈过价了,如果他没有买,别人大概率也是不敢买的。

苏银很清楚这种鸡来历不会太光彩,多半是偷的。

偷了人家的下蛋鸡,要出手,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只有黑市。

聪明的苦主,也往往会找到黑市来。

总有一番扯皮,有时甚至会引来红袖章。

一回惨,二回乖。

所以,这做贼的人慢慢想出了办法——直接把活鸡做成烧鸡,没有了毛,鸡身上也没有写着名字,自然就不会被捉到。

苏银狠狠啃着鸡腿,突然一阵异味由远及近,飘到了鼻孔里。

是汪波回来了。

汪波没有进屋,而是脱掉工作服,在院子里擦洗起来。

他虽然干着最脏的活儿,但却总是把自己和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洗完澡,换上晾在院子里的干净衣服,汪波又洗了工作服。

苏银没起身,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继续啃着鸡腿。

汪波一通收拾,好半天,才推门进来,笑容满面:“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