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蕙在门口抽了一支烟，又打了个电话询问外面的面试情况，然后被传唤到面试现场处理了紧急事件，待全部忙完她看了眼表，眉毛挑了挑：“两个多小时了……麻烦了。”
她快步走回长廊，一边打电话一边推开门：“准备好医生和担架，我这里……”
“……”她愣愣地站在门口“呃，这是？”
修道场里一片寂静，只见数个人在地痛吟，一个少年摇摇晃晃站在中间，他的脸肿得看不出原样，露出的身体没有一块好皮，但他还是笔直地站着，目光镇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就像身上没有任何痛楚。旁边，人高马大的男人盘坐在地，冲邵庭蕙苦笑：“快把这倔驴领回去，我打累了，这加班费不要也罢。”
寻望平静道：“我还站着。”
“无论怎么打，过几秒他就会爬起来，死命也要站着。”男人摇摇头“邵组啊，你招到一个好苗子。”
邵庭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确认了情况：“你是说，他在你手下撑了一个多小时？”
“你到现在才来开门，这不就是你的目的？”
“……我以为你会点到为止。”
两人面面相觑，男人耸了耸肩：“总之，他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我也没给你把人打坏，皆大欢喜嘛。下次请我吃饭啊，我这把老骨头可真是累惨了。”
邵庭蕙瞥他一眼：“赶紧歇着去吧，我会和庭长说可以换班了。”
“多谢多谢。”他站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路过寻望时勾唇笑道“小子，随时欢迎你来找我练练。”
邵庭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寻望，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一圈：“你还能走吗？”
“可以。”
“我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她抬起他的胳膊，让他搭着自己的肩，把重心移到自己身上“明城别的不提，至少医疗资源是最好的。特别是执法庭，配备了城里最好的医疗设备和医生，皮肉伤一会儿就能痊愈，放心。”
寻望点点头：“还有吗？”
“嗯，还有一场终面，和庭长聊一下就好了。”
“庭长？”
“对，执法庭有三个庭长，你要去见负责人事的庭长一面。”邵庭蕙揉了揉眉心“他人还不错，你就平常心和他说说话，我相信他不会为难你。毕竟你前两关表现很出色嘛。”
执法庭似乎每一层都准备了一间医务室，宽敞明亮，值守的医生都是A级，高级药品和设备不要钱般摆在里面，的确称得上是奢侈的资源。寻望到现在还没见过A级的医生，在别的地方，他们是最稀缺的职业。
躺到床上，寻望只感觉自己浅浅睡了一觉，醒来时身上的酸痛全部消失，四肢暖洋洋的，力量充满四肢百骸，他很久没有这么舒适过了。
医生检视他一遍，满意地点头：“恢复得挺好，到底是年轻。趁你睡着，我给你打了针补剂，你身体有点过劳，这样下去容易影响发育，最好每周来打一针。”
寻望一顿：“影响发育？”
“你还能长呢，年轻人。”他又拿起一瓶药塞进他手里“行了，每天吃一粒，补充点营养。对了，邵组交代，让你醒了之后去顶楼报到，庭长在那等你。”
“谢谢。”寻望利落地翻身下床，临走前他看了眼镜子，身上的伤果然已经都不见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到顶楼要乘坐专门的电梯，富丽堂皇的装潢很容易让人以为自己误入了别的世界。从顶楼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明城，高高矮矮的房屋纵横交错，视野绝佳。
他看了会儿风景才进入庭长的办公室。
出来是一个小时以后，他只记得自己进去和出来的时候，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简直是凭空损失了一段时间。这种情况很危险。如果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就无从保证在里面说的话是安全的，也无从保证自己的记忆不会遭到侵入和篡改。
寻望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快了点，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样？”女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转过头，只见邵庭蕙靠在墙上看着他。她今天穿着一身西装，此时脱了外套，随性地把它拎在肩头。
“我什么都不记得。”
邵庭蕙嗯哼了一声，领着他往外走：“别在意，这是庭长能力的副作用。过段时间你就会慢慢想起你们说了些什么。好像你的心理防线越重，记忆损失得就越厉害。换句话说，你应该很入他的眼。要什么都记得，我反而要担心你了。”
“他是什么职业？”
邵庭蕙瞄他一眼，扬扬唇：“他是筑梦师，整个执法庭最会看人的人，所以才能担此重任。他没怎么醒过，整天活在梦里，所以你刚才也在他的梦里，梦嘛……总是容易淡忘。懂了？”
寻望只得点点头。
“总之，恭喜你通过面试。明天九点来报到，我会安排人带你熟悉工作。”邵庭蕙说着把他带到执法庭门口，见寻望还没走，不由挑眉“还有什么事？”
“今天练武室里那两个人是谁？”
“那是石组的组长江化鹏和副组长陶敢。”邵庭蕙从兜里摸出一盒烟，用火柴点燃，眯了眯眼“让你撞上本庭最会打的人了，运气不错。”
她还想说什么，就听她的手机猛地响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先应付着，我马上过来。”她把还没抽上一口的烟捻灭，发自肺腑叹了一声，摆摆手走开了“又是加班的一天。”
寻望站在执法庭门口，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来来往往，他抬起头看着这栋恢弘严肃的大楼，不由想，这个地方与他的想象相去甚远。每个人都很鲜活。除去世间赋予的色彩，除去他们必须涉足的脏污，也许其实所有人都只想当一个普通人。
*
他准时报到后，先签了一份正式的劳务合同，然后被带去后勤部门领了符合尺寸的制服还有相应的工作配备，接着就被赶出了执法庭。
实习生最主要的工作：巡逻。
穿上这身制服后，倒是很奇妙的会有一种身份的归属感，金属口罩戴上也毫无异物感，呼吸格外通畅，不如说经过管道过滤后空气变得更好了，完全不会闷。
今天的巡逻队长是陶敢，由于寻望第一天上班，被特许跟着她行动，并且只用巡主城区。
虽然隔着口罩，但寻望感觉得到她在笑。
“你果然入职了，没辜负我的期望。”陶敢穿着制服，显得格外凶悍，所到之处人人避让“刚入职你得每天巡逻，转正后就可以两周巡一次了。混到组长的位置就不用干这个活了，加把劲。”
“……多久能成为组长？”
陶敢抵着下巴想了想：“十年左右？干得好说不定能五六年。江组只花了六年。”
“成为组长就可以当高级审判官？”
“错，是当了高级审判官才能成为组长。”陶敢摊手道“这个职称可是最难评上的，连我现在也只评上中级。不仅要身手好，最重要的还是脑子得好，唉……我要和大姐头一样能干就好了。”
“大姐头？”
陶敢觑他：“大姐头在不夜城执法庭，只两三年就晋升高级了，是所有执法庭里的传奇人物，你应该认识吧？毕竟你也认识芷烟姐。”
“……宫应星？”
“你果然认识啊，你和她见过了？”
“嗯，机缘巧合见过。”
陶敢语气闷闷：“我和她们都已经十多年没见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嗬，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们的家乡都是不死城——”说到这里，她止住话头，凛然道“行了，闲话下班再聊，前面有情况。”
山一样高大的女人猛地冲上前，一拳将前面的男人撂倒，从他手里抢下一个塑料袋，随手扔给边上的老人：“妈的在我的场子抢劫，不长眼的东西。”
她一把扭过男人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喊道：“愣着干嘛，把他给我铐上，今天可有得忙了。”
寻望这才忙上前给他戴上手铐，“要押回去吗？”
“不用，栓在这就行，巡完再说。”
“……不会跑？”
语毕只见陶敢抡起碗大的拳头又给了男人一拳，他吐着白沫直接晕了过去。
陶敢眼睛弯弯：“你看他怎么跑？”
“受教了。”寻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