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行眼里,四顾门是你的一言堂,甚至会指责你独断专行、往自己身上揽权。”
“但事实上,你掌控不住它——不说如指臂使,就连基本的指哪打哪也做不到。”
李相夷微微皱眉。
他不觉得情况有叶灼说得这么差。
“你的很多决策,底下人并不赞同,是凭借门主的积威强行推进下去——你一意孤行,就要全盘负责。”
“其他高层不但不会殚精竭虑,甚至会敷衍了事,乃至故意拖后腿。”
“就拿我们手上这个案子来说,肖紫衿和单孤刀都不赞同你追根究底,佛彼白石也没有担当,所以不管底下人如何兢兢业业,你不亲自出手,案子就毫无进展。”
“可你的精力是有限的呀。”
李相夷神色凝重起来。
四顾门刚成立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发挥独特的作用。
而这半年来,四顾门做成的大事,从决策到方案,几乎都是他一人主导。
一旦发生意外或紧急情况,也没人敢做决断,只是被动地层层上报,等着他的明确指示。
叶灼幽幽问道:“风陵剑派的事你应该还没忘吧?”
李相夷身上寒气四溢。
提起此事就火大。
风陵剑派被屠戮,从接到求救信到事发足有五日,可百川院和四顾门都没有做出救援的决策,只派了两三人去查访——还是他在途中被重伤的门人拦下,亲自杀上山去。
也是因为带的人手不够,要顾及他们安危,才让笛飞声把角丽谯救走了。
而若是他再晚回来一些,恐怕连罪魁祸首的面都见不到。
风陵剑派的惨案,就像迎面一巴掌打在四顾门和他的脸上——门主亲至,连一个武功平平的妖女都放跑。
他自然是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却发现并没有人有重大过失。
百川院奠定了江湖刑堂的地位,各种请求调停、庇护的信件如雪片一般,要从中筛掉无中生有、夸大其词、鸡毛蒜皮的那些,便是不小的工作量。
光是从察音阁到彼丘手上就用了两日半。
写求救信的人似乎被角丽谯囚禁折磨太久,有些癫狂和妄想,所以彼丘拿出来跟纪汉佛、白江鹑讨论,是否先派两名刑探去查看。
百川院刑探的武力并不高,如果信中所言属实,有必要请四顾门支援,所以佛彼白石上报了肖紫衿。
可肖紫衿当时有事回金陵去了,飞鸽传书来回用了一日。
而他给的回复是“传信给相夷,等他决定”。
于是这一日又白白耽搁。
此时派去的两名刑探失联,佛彼白石才觉得不对,赶紧同时传书给四顾门和李相夷。
可惜李相夷行踪成谜,门人找不到他,信鸽也不巧丢失了。
单孤刀也不在门内,他带人去平漕帮和金鸳盟的冲突了,替他留守门内的人是何璋——何璋回复说“请百川院先确认此事的真实性,万一又是空穴来风,他可担不起让四顾门空门大开的责任”。
而且何璋也去信请示单孤刀了,只是路途很远,还没有收到回复便事发。
并且四顾门也派了两个好手去寻先前失联的百川院刑探——正是他们从风陵剑派逃出来,在李相夷回程的路上把他拦下的。
当时李相夷只觉得一阵无力。
堂下抖哆嗦嗦跪了一大片,每个人都委屈得很。
只能怪他自己没有安排好,流程太繁杂、人手不足、底下人找不到他在哪里。
叶灼说的没错,他一人之力终是有限。
他有预感,风陵剑派的事决不会只此一次。
“鱼龙牛马帮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门派,角丽谯最大的依仗也不过是金鸳盟。”
“底下人也没有故意跟你作对,仅仅是不作为,就让事情变成这副模样。”
“最后补救一切的是你,可旁人不会说李相夷侠肝义胆,只会说四顾门起势之后架子越发大了,比官府还会推诿。”叶灼冷笑一声,“这根本不是你在统领四顾门,反而是四顾门在拖累你。”
“而这回,你要往死里得罪大鸿胪寺卿、名门梁家,乃至背后的宰相宗政家……阻力定会比区区风陵剑派大上百倍。”
“你见过世家那些腐蚀人的手段吗?他们要的只是‘不作为’,却许能给你金山银山。”
“而你的门人是有家小的,不是每个人都能为你的公道赌上全部——无奈的背叛,你要怎么防范?”
李相夷越听越烦躁。
这些问题他其实都知道,只是没有好的解决方法,也没有人能讨论。
“所以这就是我一开始说的问题。”叶灼看着他,冷声道:“并不是皇帝比你随波逐流,而是——管理能力是有极限的。”
“且不谈故意破坏,单只是要处理的事物太多、传递信息的时间足够长、信息在传递中的损耗过大,就足以将原本能做成的事变成烂摊子。”
“而你管理四顾门的模式,恰恰是将过多的信息汇集到你自己这里来,直到超出你的能力范畴。”
“在这个过程里,人人都经手处理一番,却没有实质成效,只是拖长信息传递的时间,并且造成曲解和损耗。”
叶灼很不客气地说:“你的管理能力其实比皇帝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只是你面对的情况没有他那么复杂,而且四顾门成立时间短,还没有积累到要爆发的程度。”
李相夷有些汗颜,他心里是不舒服的,但确实觉得叶灼所说在理,只好虚心请教道:“那依你看……该如何呢?”
(本文设定里风陵剑派这个事,其实是云彼丘在中间故意拖时间,因为害怕角丽谯遇见李相夷。
正常他完全可以直接去信给李相夷,而且他应当知道肖紫衿不在家。
但他选择先拖两天,再假模假样开会讨论,以‘不越级汇报’为由在肖紫衿那继续拖,最后还把去寻李相夷的信鸽弄死了。
叶子没发现云彼丘的问题是因为她没有近距离接触这件事,是她进来以后从别人那里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