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析坐下,“您说。”
娄谭氏说:“你找我有事吧,你先说。”
“好,今天厂里工人自发组织起来忙活。中午我想给加餐,但食堂班长说这样反而容易和工人疏远,我不大理解,就来请教请教您这位老牌资本家。”
论资本家,娄家在东城区算是头号人物。
穿越来之前,他以为老娄叫娄半城。
其实那是外号,意思半个东城区都是人家的。
想了解资本家,找丈母娘就行了。
“你这孩子!什么老牌资本家?”
娄谭氏有点惊弓之鸟,听这词就害怕!
在今后的许多年里,老娄家人依然对这三个字谈虎色变。
娄谭氏稳了稳心神,问道:“食堂班长以前是干什么的?”
“丰德轩少东家。”
“哦,南易啊!”
娄谭氏竟然脱口而出。
何雨析有点奇怪,“您和他很熟吗?”
“从明末开始,谭家和南家世代经营酒楼,并且每一代都有人在宫中当御厨,我和他父辈很熟。”
“他小时候就爱做菜,有南家真传,说起来手艺应该不比你哥差,你哥是跟你爹学的谭家菜,毕竟隔了一大层,南易可是南家直传。”
“哦?南家菜有名吗?”
“南家是鲁菜传承,名气和谭家菜不相上下,只不过谭家走的是京派川菜的路子,论传承,南家还要更久远一些。”
“是吧!那我以后可得让南易给咱们开开小灶!”
何雨析以前和南易闲着没事时会聊聊天,喝喝酒,没想到这人还是个低调的宝藏。
娄谭氏言归正传,“小析,南易说的对,你不能用处朋友的方式去经营一家工厂。”
何雨析说:“将心比心不好吗?”
“好!但同级别之间的人将心比心才是好,你是厂长,他们是工人,一个是资本阶级,一个是工人阶级,咱们不讨论谁高谁低,反正你们不是一路的。不是一路的就别谈将心比心。”
见何雨析有点迷惑。
娄谭氏接着说:“你想不想让工人们更有凝聚力?”
何雨析点头。
娄谭氏说:“散播消息,说娄家在香江已经破产,帮不上你,而你只剩三个月的流动资金,厂里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工人们知道以后,会爆发出巨大的凝聚力和生产力!会以拯救工厂为己任,全力投入到生产里。”
“这是咱们东亚人的特点,和西方完全不一样。”
“小析,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娄谭氏忽的有点心虚。
何雨析说:“妈,我怎么觉得......呵呵呵。”
“你觉得资本家就应该被打倒是吗?”
娄谭氏笑,接着说:“确实有资本家很邪恶,应该被打倒。”
“但咱们娄家不是那种,高明的资本家,根本不需要去压榨工人,只要给工人们创造一个自我压榨的空间就行了,他们自己就会压榨自己,听不懂吧。”
“就这几句听懂了。”
何雨析忽然想到一个字:卷!
后世的职场,不就是社畜们互卷吗?
领导给大家定任务一天干五十分就行了。
肯定有那显眼包为了突出自己干到六十分,然后身边人无奈跟上。
接下来会有另一个显眼包干到七十分,一群人再无奈跟上。
如此循环。
社畜卷得乐此不疲,卷的天翻地覆。
而资本家只是站在那笑着看,看他们干到一百分,甚至更好。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娄谭氏说:“小析,你如果有良心,就设立良好的管理机制,你要做的不是压榨他们,而是防止他们自己把自己压榨死。”
“呵,呵呵,呵呵呵呵。”
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啊!
何雨析苦笑,刺啦点燃一根火柴,抽了口烟。
他有一个矫情的梦想。
希望这个世界像他的世外桃源一样和平安详。
遥不可及啊!
“小析,我刚才听见你和一大妈说话了。”
娄谭氏说:“院里小当和槐花不能进厂,哪怕当工人也不行,这种人是害群之马!”
“嗯?”
其实何雨析本来想好了,给她们个闲职,开点钱给她们换个消停。
娄谭氏说:“她们进厂会成为特例,会造成其他人心里不平衡,这是很可怕的。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切记!”
“有那么严重吗?”何雨析小声问道。
他感觉自己虽然两世为人,如今也有一定搅弄风云的实力,但关于商业方面的理解,远不如人家世代相传的资本家。
娄谭氏也爱和女婿聊这些,说:“有,因为她俩就算进厂当工人,也不算是工人阶级,自然也不是领导阶层,而是特权阶层,这种人最容易让旁人觉得挫败,进而对整个厂失去信心。”
“嗯......”
何雨析被点透了,自言自语道:“只是苦了一大爷啊。”
“妈替你想好了。”
娄谭氏小声说:“这件事你可以......”
“妈,屋里就咱俩,这么小声干什么?”
“妈亏心!”娄谭氏小声把办法说出来了。
何雨析听的一愣,乐了,“妈,您确实应该亏心啊!您怎么谁都算计?”
娄谭氏笑道:“去忙吧去忙吧。”
何雨析走了。
骑着三大爷那辆二十来年历史的飞鸽自行车。
别的不说,三大爷用东西是真仔细,这车身竟然一点锈迹也没有,哪怕辐条也光亮如新。
临走时三大爷还嘱咐,遇到大的坑洼千万要下来推着走呀......
过河要扛着车,人能湿,车不能湿呀......
何雨析才没那么仔细,骑坏了给他换辆新的就是了。
这不,过河的时候飞一般骑过去,澎湃到恐怖的力量驱使车轮压出高高的两排水浪。
东直门医院。
住院楼和门诊部中间的小花园里。
一大爷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在小亭子里倚着柱子,乐悠悠的看别的老头儿下象棋。
何雨析悄悄走到身后,压低声音说:“一大爷!小当和槐花来看你了!”
“啊?”
稳重如易中海也慌了,赶紧压低声音说:“快扶我!”
“得了吧哈哈哈哈。”
何雨析大笑,这么多年了,上次看一大爷慌神还是好几年以前。
越稳重的人慌起来看着越有意思。
“你小子吓唬我干什么?”
一大爷笑骂了句,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样子,看起别人下象棋。
何雨析耳语了一句。
一大爷一愣,“你小子太缺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