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我迷路了,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钱奕深看着眼前的男人,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且无助。
“你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
钱奕深看了下男人,忽然想,学校肯定有报纸,何不借来看看?
“哈哈,小伙子,不知道?!那你问个毛线路啊。”
“是呢,我这是热傻了。大爷,我可以借点水喝吗?”钱奕深也不知道能不能行的通。
“去吧,屋里有水缸,水缸上有个瓢。”
花白头发男人抬手指一指敞开门窗的传达室里。
“谢谢大爷啊。”
钱奕深放慢脚步进屋拿了水瓢,尽量不去看手把那儿的黑黑的手印子,掀开水缸盖子,舀了半瓢水,走到外面的柳树下,仰着头,咕咚咕咚的喝起来,有股子霉味,但是很清凉。
嘴角的水沿着下颌流到脖颈处,再延伸到背心的里面,钱奕深觉得特别清爽。
“小伙子,半天没喝水了?少喝点,不然容易恶心。”
花白头发男人一看钱奕深仰头喝水的架势,就知道至少半天没喝水了;再看看那挺拔的腰身、一字的肩背,虽然脚一点点的跛,但是气势上很足很足。
唉,年轻真好!
“谢谢大叔,是半天没喝水了,要不是你给我点水,就不知道晚点晕在哪里了。”
钱奕深笑笑,稍息状站着。
“屋里有个板凳、还有把椅子,你拿哪个都行,出来坐下歇会儿吧,大晌午顶子,你去哪里逛游啊?”
花白头发男人,看一眼钱奕深,再看看白刺拉呱的阳光,照的柳树叶子都不再有精气神,蔫哒哒的耷拉着;也只有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嘶喊着热啊热啊。
“大爷,我拿张报纸扇扇,中不?”钱奕深把水瓢放到水缸上,制止自己去刷一遍水瓢的欲望,然后伸出脑袋问男人。
之前看到桌子上有几份报纸凌乱的放着。
“随便。”
很多学生放假没回家、改去北京了,也有的去加入红卫兵、参加各种示威游行活动了;除了男人自己看大门、送报纸的邮差每天都来之外,这边空落落的几乎没啥人来了。
钱奕深拿了把椅子、拎两张报纸,假装不经意的一边扇、一边瞄一眼上面的内容。
还要时不时的‘应付’花白头发大爷的‘问询’:“小伙子,家是哪里的?”
钱奕深听着大爷说话多了,觉得比他们家里那边说话好听,一句话带好多拐弯儿(儿化音多、发音多二三声)。
“大爷,我家是大柳树那边山上的,听你口音好好听,是县城附近的吧?”
钱奕深吸取之前跟崔东健说话聊天的‘教训’,一边说着能说的信息,一边平易近人的和别人交换着各自的‘履历’。
“哦,大柳树啊?不近啊?咋来的?”
“跟县城附近的马车捎脚过来的。大爷,县城这边都这么说话吗?”
钱奕深笑笑,继续之前的话题。
“嗯,县城这边口音都差不多这样的,往东一点,过了静河,口音更婉转一点,往南也是,不过靠近海边的地方,拐弯多但是儿化音不多;往北,就不是喽,是艮的,一点儿化音都没有、还不拐弯。”
老大爷乐呵呵的解释着静西周边的口音,还不忘观察着钱奕深。
“是啊?我是第一次来县城,看着哪里都新鲜。”
钱奕深的话,不算假的,即使几年前,来过也是匆匆一瞥而已。
“你才这个小岁数,平时都在家种地不出来?”
花白头发大爷斜着看钱奕深。
钱奕深正拿着报纸看上面的内容。
一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正在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社会主义中国兴起。
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战斗号召下,亿万工农群众,广大革命干部和革命的知识分子,以毛泽东思想为武器,横扫盘踞在思想文化阵地上的大量牛鬼蛇神。
其势如暴风骤雨,迅速异常,打碎了多少年来剥削阶级强加在他们身上的精神枷锁,把所谓资产阶级的“专家”、“学者”、“权威”、“祖师爷”打得落花流水,使他们威风扫地。
......
无产阶级文化革命,是要彻底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创造和形成崭新的无产阶级的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这是人类历史上空前未有的移风易俗的伟大事业。
在人民生活中清除旧社会的恶习,是需要时间的。但是,解放以来的经验证明,如果充分发动了群众,走群众路线,使移风易俗成为真正广大的群众运动,那么,见效就可能快起来。
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是为少数新剥削阶级服务的,它只能由少数人参加。无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是为广大劳动人民服务的,和最大多数劳动人民的利益是一致的。
......
(一九六六年六月一日)《人民日报》社论
(本段内容摘自网络)
“大爷,学校放假了,你也要值班?”钱奕深看了一下报纸,再抬头跟大爷聊天,手里开始扇着报纸。
“学校也没说放假,反正学生都走了,有的回家了,也有的加入红卫兵了,有人在县里活动,有不少人去了北京了。老师们有的被抓了,也有被批了;反正不被批的也不敢来学校了。”
花白头发的男人,似乎终于找到了说话的人,滔滔不绝的说着近况。
“哦,是这样啊,我看这个《人民日报》上写的,是又要革命了呢!”
钱奕深指指刚才看到的社论。
“啊?你认字啊?”
老大爷有点惊讶。
钱奕深有些闷闷的,‘自己像不识字的吗?’虽然上学不多,可后来当兵的时候,不打仗的时候,是要读书的。
“大爷,我认字,上过学。”唯恐被看轻的钱奕深,赶紧解释。
“哦,那不错,我认字不太多,不过平时的字大多认识,也会写!不过太复杂的报纸看不全。”
老大爷难道是怕被‘检举’?还解释?
“哦,那就不错了,我家里的叔叔大爷好多人一个字都不认识呢。”
钱奕深说的有些严重的,不过确实有不认字的。
说完了,他又趁机看看报纸的其他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