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孱弱的身躯甚至不能支撑她干枯如柴的躯体。
矮矮小小的她站在三人之间,眨巴着大眼睛怯怯地盯着三个奇怪的陌生人。
篝火在其眼中跳跃成四个妖冶的精灵。
原来老吴把孙女当个稀世珍宝一样不见光是这个原因...
这哪里是稀世珍宝,这简直是神话传说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周延喉头发紧,纵然是一直古井无波好似一副高人模样的他也忍不住凑近确定后颤声道:“重瞳?!”
李遗最爱的志怪小说,奇人异事中不少见对此体质的描写,无一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神话中的天神、传说中的上古圣王,甚至有史可考的数百年前的楚地人王...
从未听说这体质本身有何异常,但是有此双瞳的人无不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居然真的有啊。”李遗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这小女孩对话。
卓醉彻底清醒过来,有些惧怕地后退一步:“真的没问题吗?”
周延冷冷看他一眼:“你没对她不敬吧?”
卓醉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盗亦有道!更何况是老吴的孙女。”
周延冷哼一声,对卓醉的不屑溢于言表。
卓醉当然知道周延对自己贼王身份的不齿,不过碍于当下情形,暂时忍了,反正过了今晚,此间事了,有的是机会让这贵公子知道自己的厉害。
李遗清清喉咙,蹲下身子用尽量柔和的声音道:“你,能看得见吗?”
“看得很清楚呀。”女童声音一如白日般干净清脆。
李遗笑笑:“好,你说你能帮我找到我想找的人是吗?”
女童重重点点头:“我认得你的声音,白天就是你需要帮助。你带来的食物很好吃,我愿意帮你。”
李遗闻言颇为激动,连声说好。
周延的手搭上李遗的肩膀:“别高兴太早,不妙了。”
李遗回头看去,老吴佝偻的身子拖着拐杖站在几步外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们。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无尽杀意。
女童看见爷爷,甜甜地唤他:“爷爷!”
老吴好似没有听到,神情没有一丝波澜,那份灭口的意思不容动摇,不加掩饰。
卓醉终究是贼,估计还是头回被事主当面拿了赃,心虚地不敢再跟老吴搭话。
最后还是李遗一人做事一人当地站出来:“老伯,实属无奈,万望见谅。只要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这个秘密我会烂在肚子里。他们二人我也保证。”
周延推刀出鞘三寸,沉声道:“别费口水了,不止这个老头。”
四周的人影逐渐开始显现都是这棚户区蜗居的人。
老吴轻咳一声,女童乖巧地闭上眼睛不再张开。
李遗撩起广袖,撕下一条布帛,为女童遮上眼罩。
卓醉还想指责老吴大惊小怪,不讲义气。
周延战刀已经完全出鞘。
看着四周不知道多少人影眼睛里,宛如实质般要喷涌出的怒火,冷哼道:“你怎么还有脸说话的,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儿?”
李遗不得不开口道:“多说无益,贼也好,人贩子也罢,最好别打起来,别让事态越来越乱!卓醉,把人还给老吴!”
卓醉一把抱起女孩反驳道:“还回去咱们仨还不被当场打死!拖着!”
说完卓醉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崽子们都别给我睡死了啊!”
众人围拢过来,包围圈越来越小,只要他们愿意,举起手中的棍棒碎石就能打在几人身上。
周延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主,能忍耐到这个距离没动手已经是极限。
一根烧火棍都快杵到他鼻子尖了,他反手一刀将棍子削成两节。
如同一个火星子掉进火药桶。
场面再也难以控制,无需老吴说什么。
任凭李遗在说什么。
三人瞬间被汹涌的人流冲散。
不知道四面八方到底涌来多少人,各样的钝器不讲章法不讲轻重就往身上招呼过来。
李遗最后只能用最大的力气交代一句:“不要杀人!”
就也被人潮淹没掉。
只是李遗的心思注定只能是幼稚的设想。
对方意图明显要你不死也残,此刻要保全对方那自己就得是伤残的那个。
周延又不是李遗的部下,黎瑜的嘱托可不包括卖命给李遗。
衣衫褴褛的棚户难民虽然有绝对的数量优势,但毕竟长期缺衣少食,身体瘦弱无比。
周延不费多少力气就踢翻几个冲在前面的人。
但后边乌压压悍不畏死冲上前来的一大片还是吓了他一大跳。
干脆心一横,将原先向前的刀背反转,刀刃向外,反手持刀,接连划伤几个近前的棚户民。
随着几人到底不起,癫狂的众人终于回归了理性,畏首畏尾不再继续上前,当然也不肯离去。
放眼一看,哪里还看得到被人潮淹没的李遗的影子。
而奇怪的是,卓醉连带着那名女童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逃之夭夭。
只有李遗他们二人被围在了这里。
周延也是心里暗骂不已:“那么喜欢斗狠,怎么在这种场合反而畏手畏脚!”
他无奈只能大声喝道:“那老头!真要我们死,那我们就不闭嘴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老吴的声音居然还高过他一分,从李遗那个圈子里传出:“都住手!”
周延将倒地的李遗一把拽起来,嫌弃地甩到身后,隔空对老吴道:“谈谈吧。”
老吴颤巍巍走来,李遗擦去破掉的嘴角的血水,往地上啐了一口,忍着火气道:“好话说尽,还是要人命?”
老吴眼神冰冷,不愿多说话。
“卓醉!”
“在呢!”
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卓醉又抱着女童鬼魅般出现。
老吴接过孙女,看到女童眼上的蒙布,看了眼李遗,叹了口气道:“不是不愿,实在是不能。”
李遗咬咬嘴唇,沉吟半晌,仍是不愿死心,劝说道:“你能保她几天?你也知道她的命运不该是和你呆在这么个破地方苟延残喘,最后无声死去。不管她是否真的是你孙女,也不管你是否觉得这样对她最好。你总要死在她前边,那她之后的日子呢?帮了我这次,我保她一辈子。”
老吴不答声,只是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
女童适时又开口了,却与之前甜甜软软的强调完全不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道:“命理无常,这就是了。不可预料,不可扭转,不愿遵从,便为无常。”
老吴听了她的话,浑浊的眼睛居然流下泪来:“怎么可以?”
女童反倒像安慰孩童那样精准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这几年你也很累了,安享晚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