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场。”
小鹿的眼神变得凝重。
对战传讯另一端的水晶灯火灵当即一愣，长明看向被凿出了裂纹还没有恢复完全的屏障和屏障旁边正在摩拳擦掌的龙头地鼠。
“我来打这玩意？”
水晶灯火灵感到了深深的荒谬。
但是瞬息万变的对战根本不会给他反复斟酌的时间，转眼间龙头地鼠就重新调整好了姿势，金属的刚硬反光再度映照在水晶灯火灵的躯体上。
“变小！”
幽灵系宝可梦的实际受击体积再度缩小，水晶灯火灵向后微微欠身，这一次，他亲眼目睹了由龙头地鼠头部和双爪组成的巨大钻头洞穿自己面部的场景，被惊出一身虚汗。
“喷射火焰！”
即使己方的机动性完全被碾压，小鹿也没有坐以待毙，再怎么迅猛的对手，也总能找到以牙还牙的窗口。
一束灼热的烈焰铺洒而出，瞄准的正是电光火石之间捕捉到的龙头地鼠冲刺的方向！
“挖洞！”
没有丝毫迟疑，一击未成的龙头地鼠在接触大地后便丝滑地潜入地下，炽白色的火焰只能徒劳地将地面烧得焦黑，随后就被肆虐的沙暴吹散。
对战场地再度陷入平静，仿佛偃旗息鼓。
“再变小！奇异之光！”
小鹿几乎是本能地做出预判。
下一刻，土石飞溅，高速旋转的金属钻头破土而出！几乎完全贯穿了水晶灯火灵的正中心！
按道理，被精准命中的水晶灯火灵绝对抗不下这次袭击，但被贯穿中心的水晶灯火灵随即身形一闪，就像老旧的电视机出现了信号不良……潜藏在幻影之下，并没有被直接命中的真正本体浮现而出。
狂风呼啸，冰雹似的沙砾不断拍打在长明的面部，他啐了一口，看起来颇为狼狈。
“这家伙才是沙暴的主宰……”
水晶灯火灵深刻地意识到双方在沙暴中宛如天堑的实力差距。
令人窒息的银光闪耀，龙头地鼠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沙暴中的龙头地鼠不仅拥有无可匹敌的速度和力量，似乎还拥有着超凡的耐力。
整个对战场地化作了由龙头地鼠单方面主宰的金属屠宰场，银白色的刀光剑影富有规律地穿透被锁定的水晶灯火灵。
每一道袭击都又快又狠，水晶灯火灵必须将自己的反应力压榨到极限，一边用奇异之光制造幻象，一边最大限度地调整变小后的身躯才能勉强应对。
他没有容错率可言，每一发闪烁的金属光芒都像死亡的迫近，在龙头地鼠彻底成型的高频率致命打击之下，别说挤出反击的空挡，任何一点多余的杂念都无处安放。
而游刃有余的龙头地鼠甚至没有使出全力，始终精确地控制着付出的体力和进攻的安全范围，就算水晶灯火灵真的能在命悬一线的超高压环境中坚持到最后，并非地面岩石钢属性的他也会被这片沙暴凌迟至死！
无法反抗，没有破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获胜的可能，这就是真正绝望的对战。
“龙头地鼠的速度实在太快，水晶灯火灵应该是不太有可能有拿回对战主动权的能力了！佐仓选手已经对魔女选手形成了完全压制！”
“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魔女选手应该只能选择更换宝可梦，但龙头地鼠还有剑舞强化这张牌，也许必须要考虑一下壮士断腕了……”
无论是现场的观众还是解说都看出了其中一方的窘境。
如果遇到了在对位上陷入极端劣势，且对手是高超机动性，并且拥有高效强化手段的宝可梦的情况，最好的处理只能是卖掉当前的出战宝可梦，换取己方剩余宝可梦的安全出场。
小鹿不可能不清楚这点。
但令所有人困惑不已的是：即便局势已经到了几乎崩坏的地步，那道收回宝可梦的红光却迟迟没有出现！
指挥位上，黑发飘扬的少女显得无比安静。
“身后。”
她一次又一次指挥着水晶灯火灵在龙头地鼠的突进中夹缝求存，但却没有显现一丝一毫的紧迫感，就连龙头地鼠刚出场时浮现的凝重也消散不见。
在无限紧张的对战中，小鹿做了个深呼吸。
决定宝可梦对战胜负的因素到底是什么？
一个看似无比简单，但又令无数训练家困惑不已的问题出现在少女的脑海当中。
宝可梦的素质，招式的选择，战术的规划？如果仅仅如此，那么一套相同的对战阵容，无论是什么训练家使用都无法脱离固定的战术，就像电子游戏一般。
这与现实中千人千面，变化莫测的对战明显不符。
小鹿回想起了玉虹市的生态保护公园，回想起酷爱垂钓的松爷爷，回想起自己灵活运用三只宝可梦的组合，击败莉佳的厄诡椪，一雪前耻的那一刻。
如果训练家与所有的宝可梦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那么一定也有某种决定对战胜负的至关重要的因素是建立于这个整体之上的，找到了它，就相当于找到了通往胜利的钥匙！
就像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行驶……在正确的流向上就能事半功倍。
小鹿早就隐隐察觉到了这点，早在十六强赛与小智的对战上。
如果她选择和那个少年比拼奋不顾身的勇气，赌博极端环境下的随机数，那小鹿就很有可能被有利于小智的湍流冲垮！
所以她一反常态地采取了无比保守的战术，稳扎稳打，最后反而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同样第一次参加联盟大会就打破纪录进入十六强的少年天才。
那么属于这场对战的河流，她从对战开始就在捕捉的流向……
小鹿眼眸微动，望向了场地对面的佐仓尘烬。
无可挑剔的后勤培育，沉稳老辣的作战指挥，深不见底的对战经验……毫无疑问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强者，即便在高手如云的联盟大会中，也是包季争亚，甚至有望夺冠的可怕训练家。
而从佐仓尘烬的指挥风格上来分析，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步步为营，慎之又慎，就算是面对纸面实力和个人履历远不如自己的魔女，也会全力以赴，绝不冒进，也不可能露出通常而言的破绽……
思路流转间，小鹿漆黑的瞳孔突然闪过一道流光，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么这么成熟稳重的训练家，怎么可能做出在对战结束后嘲讽对手，拉帮结派，和一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少女较劲的毫无强者风范的幼稚行为呢！
刹那间，在魔女的视线中，佐仓尘烬被聚光灯照得透亮，身后的阴影一览无余。
矛盾。
这个男人强大，沉稳，才华横溢，但动作僵硬，仿佛有傀儡的丝线高悬其上，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无法言说的憋屈和困窘。
简直就像一只力大无穷，却被细小的铁链束缚，俯首帖耳的大王铜象！
“呵……”
少女轻笑一声，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划过。
她找到对战的“流向”了！
“长明！”
狼狈应对着龙头地鼠狂风骤雨般袭击的水晶灯火灵勉强抽出了一份精力。
“黑雾。”
黑雾，将场上所有宝可梦的能力变回恢复到原点。
这是用来特意针对强化向宝可梦的辅助招式，但长明在实战中并没有对位过这个类别的对手，唯一一次使用还是利用火焰与雾气的搭配制造降雨……
要清除掉龙头地鼠通过剑舞获得的攻击强化？
长明有些诧异，使用黑雾会露出明显的防御真空，到最后强化效果是成功清除了，那他的安危呢？
不对……
作为一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热衷于增广见闻的幽灵系宝可梦，长明的一大优点便是识趣，认得清自己的处境。
他很清楚自己身后的那个少女绝非他的上一任训练家能比的，作为宝可梦，他只需要对自己的搭档绝对信任，在任何时刻都保持与训练家的心意一致……
“我明白了……”
长明黄澄澄的瞳孔再度出现一抹笑意。
毫不犹豫，在龙头地鼠的又一次穿刺后，水晶灯火灵不再寻找对手的坐标预防下一轮袭击，而是原地镇定，从幽蓝色的火焰中扩散出冰冷的黑雾。
“果然！”
对战场地的另一端，看见那片黑雾的佐仓振奋起来。
魔女绝对不敢放着经过剑舞强化的龙头地鼠留场，而目前水晶灯火灵根本没有将龙头地鼠逼换的能力……那么唯一的破局之策，就是以牺牲水晶灯火灵为代价，使出黑雾清除掉强化效果并且换取下一只宝可梦的安全登场！
但这样，就刚好落入了佐仓的圈套……再次损失一只关键的宝可梦后，这场全面对战的局势就将彻底向他倾斜，在丰富经验的加持下，佐仓有自信把任何对手一点点运营到死！
“如你所愿！十万马力！”
面容隐藏在金属头盔下的龙头地鼠看不出情感的波动，毫不畏惧地冲入水晶灯火灵制造的黑雾当中。
虽然剑舞的强化效果在一瞬间被清零，但拨沙特性带来的速度翻倍却依然保留。
钻头形态的龙头地鼠不偏不倚地命中了释放完黑雾，根本没有闪避空间的水晶灯火灵！
令人毛骨悚然的玻璃碎裂的脆响在场上幽幽地响起……
沙尘翻卷，惊骇的一幕出现在镜头当中，高速旋转的龙头地鼠彻底凿穿了水晶灯火灵的躯体，带着像破烂玩具般的对手直直撞向场地边缘的屏障！
轰……
正在欢呼中的观众们瞳孔惊恐地放大，喉咙中的呐喊卡在了半路。
事实证明，龙头地鼠想要击败水晶灯火灵根本不需要剑舞强化，那番剑舞实际上是为水晶灯火灵后续的队友准备的。
即便强化效果被清零，效果拔群的十万马力也足以秒杀耐久薄弱的水晶灯火灵，绰绰有余。
沙暴刚好结束，飞沙走石逐渐消弭……
场地边缘，从攻击姿势中解体的龙头地鼠毫无感情地瞥了一眼被自己抵在屏障上的水晶灯火灵，稍微活动着锋锐的金属利爪转过了身体。
穿刺，切碎，货真价实的触感，这次是本体。
经过训练家的提醒，龙头地鼠在整场对战当中都有注意用头部的甲胄保护自己的双眼，避免出现直视了水晶灯火灵的鬼火而不小心被催眠的情况。
因此，这也不是幻觉。
龙头地鼠向着噤若寒蝉的观众席抬起利爪，宣告着自己的胜利。这番动作带起几块幽灵系宝可梦身上的碎片，那晶莹的反光分不清来自于金属的利爪还是粉碎的琉璃。
它并不在意现场的回应，只是冷哼一声，有些可惜在这场对战中损失的体力。
真是浪费……本体脆弱不堪，只会用些下三滥的雕虫小技哗众取宠，简直是对这场华丽舞台的侮辱。
龙头地鼠望向佐仓尘烬，收获了自己训练家赞许的颔首。
不过，再多的奇技淫巧在绝对的速度与力量面前都不值一提，无论这只水晶灯火灵有多少难缠的手段，到现在也已经……
“结束了？”
沙哑冷漠的低吟自身后传来，一抹冰凉的触感搭在了龙头地鼠的肩头。
瞳孔猛地瞪大的龙头地鼠瞬间转向身后，这不可能！
那只水晶灯火灵，被金属利爪贯穿切开的水晶灯火灵，即便灯罩般的躯体已经支离破碎，甚至连澄黄的瞳孔都暗淡下一只，却奇迹般的留有了意识！就像鬼魂一样！
挺住！
无论承受怎样的攻击，都能够保留最后一丝体力！
不仅如此，在那破碎漏风的灯罩躯体中，幸存的独眼冰冷彻骨，幽蓝色的鬼火愈发明亮演化至炽白，危险的灼热气息令龙头地鼠面部的毛发开始焦黑发卷。
跑！
龙头地鼠的脑海中只有这个想法。
“这是对等的回礼。”
但水晶灯火灵的手臂都已经搭在了它的肩膀上……
“过热。”
少女的嘴角轻轻扬起。
咚……
钟声敲响，爆炸震碎了所有原先的观念，热能被肆意宣泄，流焰狰狞狂舞。
在那朵缓缓升起的炽白色蘑菇云的照耀下，场上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被抽离了存在的意义……
只剩下那位脸上挂着笑意的魔女，成为了苍白当中的最后一点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