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回之后,陆喻州不知又在忙些什么,平日鲜少在府中,姜稚倒是落得清闲。只是陆氏看她横竖不顺眼,时不时就要来找些麻烦。
与此同时,“私章”之事愈演愈烈,几乎到了人人自危、风声鹤唳的地步。往日繁荣的盛京城也安静了不少,各府皆是大门紧闭。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谢宴辞应承了来陆府赴宴。
陆喻州与他在前院饮酒,姜稚在后院梳洗装扮。
上一世她满心抵触,被陆喻州威胁一番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那春风苑。而今,心境却截然不同。
等陆喻州寻过来时,一切皆已准备妥当。春夜微凉,春桃寻了披风为她披上。
陆喻州站在门外,并未入内。他眸色沉沉地望过来,似怒似怨,半晌,轻笑着说道:“我还当你要与我闹一场,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也是,毕竟当初原本就该你入那王府。”
姜稚神色未变,低头系着衣带,细长的手指灵巧地将绛色的衣带打了个结,这才抬起头:“错已铸成,陆大人赶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错?什么错?”陆喻州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国公府设宴时,难道不是你费尽心机招惹于我?若不是你使尽手段,众目睽睽之下跌进我怀里,闹得满城风雨,又何至于逼得姜元宁退亲?所有的错皆是你酿成的,与我有何干系!”
“你不该怨我,也不该恨我!”
陆喻州急急地喘了口气,暮色四合,他望着烛光里的姜稚,只觉无比陌生。
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恐惧和压抑的恨意,只剩令人心惊的淡漠。
春桃被他几近疯魔的模样吓得浑身颤抖,壮着胆子护在姜稚身前。
姜稚却面色如水,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是,是我错了。”
陆喻州原以为她会哭喊着反驳,却未料到她会神色平淡地直接承认在国公府的所作所为,一时竟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姜稚接着说道:“虽说如今我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遭了报应,但有些话却还是要与你说清楚。”
“当初换亲之事并非是我绝食相逼。而是姜元宁在府中绝食,见这法子对王氏无用,又以姨娘相要挟,让我与你有所牵扯,从而达成退亲的目的。”
“自始至终想要换亲的并非是我,而是她。”
“我知你不信,所谓雁过留痕。以你如今的手段,只要派人去查一查,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我本不想与你说这些,但一想到你口口声声说姜元宁是因我才嫁进王府受尽折磨,心里就难免觉得恶心。”姜稚冷冷一笑,“陆喻州,你已得到想要的,今日事了,咱们两清。”
“两清?”陆喻州起初被她的神色震住,而后怒极反笑:“沈姨娘你也不顾了?”
事情仿佛脱离了掌控,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心慌意乱。
姜稚提着裙子走出房门,与他擦肩而过。馨香拂过,说出的话也跟着消融在夜色中:“人各有命,不可强求。”
竟是打定主意不再管沈姨娘的生死。
陆喻州眼睁睁看着她就要走出院子,怔怔地后退两步,胸口起伏的厉害,显然气得不轻。终是忍不住咬牙喊道:“你若回头,我便既往不咎,日后你也不必再去清风苑伺候。”
他爬到如今的位置实属不易,谢宴辞手中握有“私章案”的卷宗。今晚是最后的机会,若明日天亮,谢宴辞将那卷宗呈给晋安帝,他也要受到牵连。
陆喻州知晓姜稚不愿委身他人,他此刻许下这般承诺,已然十分难得。
她该心怀感恩的。
可姜稚却连头都未曾回一下,走得更快了一些,径直出了月亮门扬长而去。
清风苑很是安静,只有一个婆子守在院外。见了姜稚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伸手打开院门。
廊下点着灯笼,夜风吹过,花影便跟着晃动。
姜稚手心出了些汗,越是靠近那房门,步子便慢了起来,但最后几乎成了挪动。她不知在怕些什么,害怕谢宴辞对她的到来感到鄙夷,亦或是害怕毒发时,该如何面对他呢。
虽然下毒的婆子早已被她随意寻了个由头处置了,吃食用度也格外小心。
就连解毒的丸子也都吃了些。
可毒已深入骨髓,连她自己也不确定会不会在这一晚毒发身亡。
她在惶恐,明知道死期时又该如何与谢宴辞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