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曲岭是从西北经朔州回上京的必经之路。
地势险峻,一边是密林,一边是断崖,断崖下是奔涌的黄河水。
萧景弋再站在这里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还记得那一日的尸山血海,他和将士们多年艰辛终于平定西北,带着二百先行军回上京时,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
可谁也没想到,会从密林中冲出来一波又一波的杀手。
到最后,刀都卷了刃,但冯康和几位将士还是护着他不停地后撤。
但是哪还有路呢?
密不透风的箭雨落下的时候,他们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就用你们萧国公府的银子,送你萧将军上路。”
萧景弋现在再想起这句话,仍旧是心痛,他单膝跪地,忍不住摸了摸地上的黄土。
狄青狄红把提前带来的酒放下,又摆出几个海碗,满满斟上,随即开始烧纸祭祀。
就好像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一般。
李坦此刻就待在密林中,整个人隐藏在一棵树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轻轻地冲着武忠勾了勾手指,这可真是个好机会。
武忠立刻会意,将手中的弓箭递了过去。
李坦搭弓拉箭,瞄准着萧景弋的咽喉,将弓拉满后,二话不说松了手。
淬了毒的利箭就好像流星一般,冲着萧景弋飞了过去。
萧景弋像是全然没有发觉一样,端起倒满酒的海碗,还仰起头,把脆弱的脖子更多地展示出来。
李坦眯着眼,看着那只利箭离萧景弋的咽喉越来越近,他心里默念着:“三,二,一......”
就在他以为万无一失之际,萧景弋手中的酒碗不偏不倚地一甩,将利箭打偏了方向。
利箭钉入树干中,而酒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渣。
随即密林后的山上响起冲天的叫喊声:“杀!”
这一刻,李坦是疑惑的。
是谁呢?
他带来的杀手,都是训练有素的,没他的命令,是并不会轻举妄动。
身后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响。
李坦转动着僵硬的身子回过头去看,就见本该已经离开的小郑将军,正带着他数以千计的兵,迅速从山坡上冲下来,眼见着就要包围过来。
李坦忍不住皱眉,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军令如山吗?
萧景弋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怒斥小郑将军,让他不要擅离职守吗?
这些人怎么敢违抗军令?
心念电转间,他霎时明白过来,继而愤怒地转头看向萧景弋,是,他昨日大庭广众的是在演戏!
怪不得都说,兵不厌诈!
但现在已经不气怒的时候。
李坦眉心紧蹙,压住心头那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带的杀手不过一二百人,这会儿都在密林里,再有片刻,便要跟小郑将军带的人对上......
紧要关头,他当机立断:“先杀萧景弋!”
双拳难敌四手,他带的这些杀手,在小郑将军的人赶下来之前,除了萧景弋,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怕他今日死在这里,也要让萧景弋再也无法成为瑞王府的威胁!
“是!”
密林中的杀手们得了吩咐,再不躲藏,立刻便举着刀朝着外头的萧景弋冲了过去。
就见萧景弋八风不动,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杀手围到跟前,见萧景弋这般不动声色,一时又有些踌躇,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竟都不敢上前。
李坦听着越靠越近的声音,急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动手!快动手!”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为首的杀手们咽了口唾沫,又紧了紧手中的剑,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朝着萧景弋就劈了下去。
“啪!”萧景弋举起手中的酒碗,再次朝着离得最近的那杀手掷出。
随后,足尖点地,踩着无数道剑尖,一个借力跃起,整个人快如闪电的出现在李坦身边。
等李坦反应过来时,一柄柔软但锋利的软剑就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逼得那些杀手一时间不敢上前。
萧景弋声音漠然:“李坦我给你一个机会,随我回上京做人证,将事情说清楚,我保证瑞王府一事不会牵连你。”
虽然二人算是表兄弟,但他对李坦这个人印象并不算深。
记忆里,他就是很沉稳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是一副老成的模样,言必称孝顺父母,友爱手足,甚得长辈们喜欢。
只可惜,摊上瑞王这么一个爹。
听他这么说,李坦就笑了一声:“景弋表哥,你挟持我也是没用的。”
他稚嫩而又稳重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的神色:“其实这里山清水秀,作为埋骨地也很好。”
说吧他朝着杀手怒喝一声:“动手!”
继而整个人以一副必死的心态,抓着萧景弋的剑刃偏头就撞了上去,皮肉被划破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幸福的。
他这会儿一点也不怕了。
就算不能亲手杀了萧景弋,他也要以他的死,拖住萧景弋的动作,为这些杀手换来可乘之机!
换来瑞王府的安宁和尊贵。
那些杀手眼见着小主子这般决绝,生怕回去后被瑞王问罪,当即又举着刀剑冲上前去。
萧景弋的动作比他更快,抬手便敲上了他的后脑,李坦猝不及防地晕了过去。
萧景弋一手抓着他,反手一剑解决了冲上前来的杀手,随即又是提气往山林深处飞去。
背后那一二百的杀手紧追不舍。
但等待他们的,唯有送死一条路。
拖延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郑将军已经带人从山上冲下来了。
知道是为曾经枉死在此地的将士们报仇,小郑将军带来的那些人几乎杀红了眼。
萧景弋就站在高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祭奠阵亡的兄弟,不是有酒就够了,还要有这些杀手的人头。
如今,该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瑞王,希望你这段时日已经在上京看好黄历,挑好了自己下葬的黄道吉日。
为防着李坦再自尽想死,萧景弋吩咐下去,将他手脚绑了,堵了嘴,装进囚车里,准备就这样一路游行回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