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笙虽然有心试探陆锦棠和魏可蓉的关系,却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不过,拆穿陆锦棠身世之谜倒是不着急,当务之急是找到京郊那场疫病的线索,赶在陆锦棠和三皇子力挽狂澜之前,抢下这场功劳。
林予笙还在细细推敲脑中关于原书剧情的记忆时,裴家却传来了一道喜讯。
皇上亲下圣旨,为太子和裴英君赐婚。
林予笙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微微有些错愕。
自从离开谢临的宅子,她有段日子没有见裴英君了,上次长乐公主生辰宴,裴英君代表的是威远大将军裴昌成,她坐在内殿离天子近的位置,以此来彰显皇帝对裴家的看重。
所以她和裴英君也没说上话,没想到再听到她的消息,已经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人了。
“小姐,裴小姐那边还递了信,说是让您抽空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裴英君这么说了,林予笙哪有不应的道理。
趁着阳光晴好,就带着竹韵去了裴府拜访。
去的时候,裴英君正在院子里挥舞着红缨枪。
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见了林予笙她收了枪,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丝帕,擦了擦额头上薄汗,淡淡道:“进来吧。”
林予笙对她突然凉下来的态度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她进了内室。
侍女给林予笙泡了茶,让她在屋里小坐片刻,等裴英君沐浴更衣后再来说话。
没有等太久,裴英君就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的长衫,长衫的领口绣着小巧的雏菊,用淡黄色的丝线精心绣制,花蕊处点缀着几缕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衣袖宽松,随风飘动时,宛如流淌的水波。
她的下裙是一条天水碧色的罗裙,裙幅上绣着连绵的桂花图案,桂花花瓣用银线勾勒,素雅之中透着几分贵气。
这身打扮再配上她英气精致的长相,更是别样的贵气逼人。
裴英君坐在林予笙旁边的椅子上,端起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淡声道:“想来你也听说了吧,明年我就要和太子成亲了。”
她眼睫低垂,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喜悲。
林予笙倒是没想到她的开场白是这个,于是微愣了一下,借口道:“恭喜裴姐姐。”
裴英君莞尔,抬眼看她:“恭喜?你倒是说一说,有什么可喜的?”
林予笙又是一愣,虽然不解,还是答道:“太子妃何等尊贵,姐姐成了太子妃,日后定是要登临后位,母仪天下的。”
裴英君轻轻摇了摇头,道:“阿笙,和你相处这么久,我看得出来,你体恤下人,心地善良,有情有义。所以我心里认你这个朋友,这个妹妹。我叫你来,也是想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若是冒犯了你,还望你别见怪。”
林予笙正色道:“裴姐姐但说无妨。”
裴英君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喜欢谢临吗?”
“啊?”林予笙又是一惊。
裴英君接着道:“不管你对谢临情意如何,但是我看的出来,他在乎你。再见到你之前,他无懈可击,你是他唯一的软肋。阿笙。”
“如果你也爱他,爱到愿意同他一起死,那么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但如果你不是,我还是想劝你,离他远一点,这样对你也好,对他也好。”
林予笙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英君含笑道:“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也不用辩驳。”
“阿笙。我不知道你们之中有什么渊源。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嫁给太子是我所愿,却不是因为所谓的爱。”
“而我成为太子妃之后,裴家也好,谢临也罢,都会牢牢地打上太子的烙印。”
“这其中凶险,以你的聪慧,不会不明白。而且,据我所知,永宁侯府也在为三皇子做事。”
林予笙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三皇子去永宁侯府的行踪并无掩饰,陆锦棠将要成为三皇子妃的事情,虽说算不上是人尽皆知,但以裴家的势力,不知道才是奇怪。
林予笙点了点头,道:“你是觉得,因着永宁侯府这层关系,我不能再同你们有瓜葛?怕太子对你们有所怀疑?”
裴英君轻轻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阿笙。就算你顶着永宁侯府嫡女的身份嫁来了裴家,太子也不会对裴家有一丝怀疑。当然,三皇子对永宁侯府也是一样。”
“到这个阶段,我们之间的捆绑关系,已经不是靠单单一层联姻关系来维系了,而是更深层的利益捆绑。”
“我并不避讳告诉你这些,我只是想让你想好,阿笙。太子虽贵为储君,势力却与三皇子不相上下,更不用说其他两位皇子了。”
“一旦有了万一,那么裴家的命运就是败落甚至是抄家。这是九死一生的选择。”
“我们是准备好了,但是你呢?”
裴英君看着林予笙,道:“我听说侯夫人已经回了安王府,以你的身份,和安王府的庇佑,你大可以找一个没有卷入这件事的清白世家,过更平淡清闲的日子,而不是跟着谢临赌命。”
“更何况,我说实话,你也不是谢临最好的选择。”裴英君缓缓开口,语调平淡:“你不会给谢临带来任何的助力,帮他达成他想要的事情。而他却为你得罪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算不上什么,但她是德妃的独女,她身后站着的是何家。”
“为了谢临的任性,太子已经惩罚过他了。阿笙,但是这只是一个开始。”裴英君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心,道:“我和他一样,心中有挚爱的人,但是我们这样的人,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都是筹码,包括婚配,也是由不得自己的。你明白吗?”
林予笙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秋水居的。
裴英君说的一字一句,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裴英君说的没有错,原书中,太子失势之后,谢临的下场确实很惨。
如果这一次没有改写命运,那么数年后,一切尘埃落定,谢临还是会遵从原书的结局,成为最终被打倒的奸臣大反派。
可是,当一切事实摆在林予笙面前的时候,她还是觉得难受。
裴英君是个光明磊落的坦荡之人,她明说了不愿意干涉林予笙的决定。
她告诉了林予笙,要是嫁给谢临,就会和他一起承担九死一生的风险。
可她也告诉了林予笙,谢临为了她,如何忤逆了长乐公主,忤逆了太子,又是如何在宫里那些阉人面前伏地做小,替她打听她养父林继忠的下落。
林予笙坐在床上,眼眶有些酸涩。
如果不是裴英君告诉她,她还不知道,林继忠和石头村众人的下落与军中的一些秘闻相关。
谢临替她查探消息,并不是举手之劳,而是耗费了他很大的心力,并在其中承担了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可她呢,一无所知。
还因为对柳家庄那些人的同情心,求他帮帮他们。
谢临不说,她就天真的以为,他真的像他表面那样光鲜,得圣宠,有权势。
从来没有想过,谢临如今是处在一个如何危险的境地。
可他独自扛下了这一切,什么都不曾同她说过。
裴英君说谢临因为担心她在永宁侯府的处境,同太子和裴将军抗争,要娶她过门,以此来保护她。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不惜立下了生死状,去替太子办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裴英君没有说这件事情是什么。
她只是叹息了一声,道:“阿笙,他愿意为了你,付出他的命。”
“若是你对他没有那份心,还是尽早同他说明白,划清界限。莫让他对你的情意,成了敌人,或者是太子,拿捏他的工具。”
“这样对你们双方都好。”
林予笙觉得自己心乱如麻,她坐在床上,环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上,这个姿势会让她觉得有安全感一些。
竹韵和铃兰在外面敲了敲门,担心道:“小姐,晚饭还没吃呢。饿着肚子不好睡觉。”
林予笙回应了一声,“我不饿,不吃了。我要睡了。”
门外的竹韵和铃兰对视一眼,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道:“小厨房里给您温着粥,饿了叫我们就行。”
入了夜,凉风习习,窗外响起了轻轻地扣击声。
那人很有节奏地敲了三下,林予笙手里拿着匕首,凑近窗边,蹙眉道:“是谁?”
顿了顿,窗外响起谢临压低了的声音,“是我,谢临。”
林予笙赶紧收起匕首打开窗子,却见谢临站在窗边,拎了拎手里的油纸包,冲她笑。
林予笙赶紧侧身让人翻进来,然后关好了窗子。
她还没开口,谢临已经先一步把油纸包放在小桌上,道:“别怪我,这是道歉礼。”
林予笙愕然道:“什么道歉礼?”
谢临一边拆油纸包,一边道:“你上次说让我别再半夜翻你窗,但是我又来了。”
“但是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表示歉意,你就得原谅我,不能再怪我了。”
这是什么歪理?
林予笙失笑地坐在凳子上,道:“什么好吃的?”
“有蜜饯果子,有牛肉干,有芝麻酥饼,还有芙蓉糕。”
说到芙蓉糕的时候,谢临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予笙。
林予笙别开眼,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这个芙蓉糕算是过不去了。
谢临摆放好吃食,坐在另一张凳子上,借着烛光打量了一下林予笙,点了点头道:“你脸上的疤痕回复的不错,凑这么近,只能看出一点白痕。”
林予笙道:“多谢你的药。你深夜拜访,应当不只是为了看我的疤痕吧。”
谢临耳尖有些微红,眸中映着烛火,亮亮地看着林予笙:“我听说你今日去找了裴英君,她同你说了很多有的没的?”
提起这茬,林予笙心中又是一阵烦闷,她点了点头。
谢临却有些手足无措道:“阿笙,你别怪我,没有提前同你说。我是想这些日子忙完了手上的事,再同你好好商议的。”
“商议什么?”林予笙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谢临微愣,道:“成亲的事啊。裴英君同你商议的不是这个吗?”
“她说她要替我提前问问你的意思,免得,免得,我白准备了一场,最后误解了你的意思,倒惹了你不高兴。”
谢临觑着林予笙的神色,道:“阿笙,我只是想让你离开永宁侯府,到时候,我再给你换一个身份送你离开京城。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我并非要勉强你嫁给我——”
林予笙看着他,明明已经是金吾卫上将军,在人前冰冷孤傲,大权在握,在她面前,却还和石头村那个清澈温柔的少年没有什么分别。
她鼻子有些酸,道:“谢临,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
谢临瞧着她的发顶,心里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算是婉拒吗?
她不想嫁给他。
他心里有些酸胀,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但他还是镇定道:“阿笙,别这么说。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我要么就毒发或者冻死在那雪堆里,要么被那些人找到抓走,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呢。”
他苦笑了一声,“你就当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好吗?”
林予笙听了这话,抬头道:“你说的那些人,是当年给你下毒的那些人吗?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当时林予笙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可她现在想知道,她想看看,她能不能,也为他做些什么。
谢临颔首,默了默,道:“阿笙,对不起,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
林予笙神色冷了些,她道:“这件事情不能告诉我,柳家庄的案子不能告诉我,那么你是如何从宫里那些太监口中得知我父亲的行踪的,你可以告诉我吗?你是如何追查石头村叔伯们的行踪的,你可以告诉我吗?”
眼看着林予笙的眼泪夺眶而出,谢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最后只能看着她,颓然地抿着唇:“裴英君告诉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