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行宫尤为平静。
仿若无事发生,惠妃倒是竟然设宴,同那些官家女子品茶聊天,倒是威望颇高。
要知道,以往随昭帝来行宫避暑的,一般都是宁贵妃和皇后,这二人,一个身居高位,高不可攀,一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都是寻常官家女子难以亲近的。
如今惠妃这般平易近人,倒是引得众人纷纷称赞,行宫内外皆道她温婉贤淑,有母仪之姿。
当然,这些也是惠妃有意为之,昭帝未曾废后,她想稳住根基,就必须获得一定的人心,由此,自有人替她发声。
不过她还是有些太过急躁了点,多半是因为大皇子之事,让她隐隐不安。
一个人若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那便不会过多去追究,可一旦有了以后,就会变得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现在惠妃就是这个状况,她也知道这么做有风险,但不这么做,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惠妃之事方筱染倒没有过多去关注,她要提早准备对付端王那些毒人。
之前她已经和柳如烟的师父暗自较过劲,自己甚至放出过蛊虫,不过至今未有消息,想必已然被察觉。
既有饲蛊之人在侧,那么这次就不会单纯的毒人,一定会加入蛊毒,对于蛊毒,方筱染已有解法。
她不想动用蛊灵秘术去消耗自己,眼下最稳妥的解法,便是直接破解蛊毒。
只要解决了毒人之患,剩下的便全看大皇子的本事,若他真有帝王之资,自能把握机会,若他终究是个扶不起的,即便她解了蛊毒,这场夺嫡之争他也难有胜算。
说到底,她的目的从来都很明确,绝不能让赵锦如愿。
为此,她早已暗中布局。
这几日借着赏花游园之名,她与擅长奇门遁甲的幕僚反复推演,终在行宫外围布下阵法,阵眼处埋着她精心调配的蛊毒解药,只待毒人现身,便能以阵法困之,同时借阵法催动药性,彻底化解其体内蛊毒。
即便那些毒人早已神智尽失,但只要蛊毒一解,便会失去攻击性,届时,这场祸乱自然迎刃而解。
夜晚的行宫格外清凉,便是在炎炎夏日,也依旧不觉得炎热。
方筱染每隔几日都会前来查看,虽说她不擅长阵法,但凭她多年经验也能看出端倪,若有地方需要修改,她也可以让人及时作出应对。
弦月高挂,有乌云聚来,冷风渐起,吹得四周树叶沙沙作响。
长廊处烛火摇曳,月影斑驳,隐隐可见一人立在那。
远远看去,那人抬头望月,背影似有些寂寥。
都这个点了,是何人在此赏月?
方筱染好奇的靠近,忽而一阵狂风吹来,满树海棠花瓣纷飞如雨,迷了人眼。待风稍歇,她拂开肩头落花,再定睛望去,那人已转过身来。
月光倾泻而下,勾勒出一张俊朗威严的面容。
这张面容方筱染自是见过,她先是一顿,立即垂首跪拜:“臣女,参见陛下。”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昭帝。
对此人,她并无好感,前世只觉得他是一个疑心极重威严庄重的帝王,可自从知晓他与自己娘亲的往事以后,便觉得此人乃是十足的负心汉。
虽说娘亲早已释然,对当年的感情不再提起,可她知道,娘亲之所以会被人追杀至死,说白了和他脱不了干系。
说对此人没有恨意,那是假的。
只是,那份恨意,她不能轻易表露出来。
昭帝负手而立,玄色龙纹常服的下摆在她眼前微微晃动:“平身吧,这里只有你与朕二人,无需多礼。”
“谢陛下。”方筱染缓缓起身,眼眸轻轻掠过昭帝,心中虽疑惑他为何在此,但并未开口询问。
“深夜在此,所为何事?”昭帝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不辨喜怒,却莫名透着一股寒意,令人胆寒。
方筱染垂眸,低声回:“臣女睡不着,所以出来闲逛,没想到竟惊扰了圣驾。”
她平静地站着,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夜风掠过回廊,吹动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睡不着?”昭帝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比夜露更冷,“行宫可不比晏城,夜寒雾重,恐有大雨将至,早些回去休息吧。”
此话让方筱染一愣,但很快她欠身道:“是,臣女这就告退。”
在昭帝点头后,她迫不及待的转身欲走,却隐隐听到身后之人轻叹一声。
“满园春色,终不及那一枝沾雨海棠……”
这话是何意?
方筱染眸色微动,隐隐觉得他意有所指,但她并未停下,反倒加快了脚步。
往事已矣,活着的人表现的再不舍又如何,终究也只是在时不珍惜。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昭帝抬起头,看向那树海棠,眼里难得露出几分温柔,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万般情绪皆掩藏在心底深处。
一场夜雨来得突然,方筱染尚未回到别院,雨水便冲刷而下,她提步踏空而去,迅速掠过水榭。
雨声沥沥,如鼓点般密集,偶尔冷风吹来,大暑天竟会觉得有些寒凉。
许是这雨来的太过突然,一路上避雨之人不少,其中还有几个人在雨中狂奔,在这些匆忙的人群中,她倒是一眼看到一个撑着一把胭脂伞,在雨中悠闲踱步的背影。
别人都在想方设法的避雨,唯有他缓步慢走,倒像是在赏景。
雨幕如纱,天地间一片朦胧。
方筱染足尖轻点水面,青衣掠过雨帘时,那抹胭脂色恰如血珠坠入宣纸,在灰蒙的雨景中格外刺目。
执伞人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走在倾盆大雨中,而是闲庭信步于某个春日午后。
伞面微抬的刹那,她看清了伞下那张脸。
果然是他。
她面色从容,且一脸随意的扎进伞下,抬头被雨水打湿的眼眸,“顾二公子好兴致,这般大雨还来赏景。”
方筱染分明是在调侃,谁知顾煜清听了后微微偏头,眼角藏着浅笑,“听闻这一带天气变幻莫测,常常突遭大雨,我怕夫人没带伞淋雨受凉,这才特地前来送伞。”
听闻此话,方筱染狐疑的瞥了眼,见他两袖空空,右手什么也没有,就这也能说是来送伞的?
“一把伞,顾二公子不觉得有些拥挤?”方筱染狐疑的问。
顾煜清笑吟吟的凑近,“我觉得尚可。”
说这话时,他的手已然搂住了她的腰侧,方筱染微微眯眼,当即反手扣住他的腰,脚尖轻轻一点,硬生生携带着他凌空而起,几个起落间便掠过湖畔凉亭。
“我觉得这样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