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玄心乱如麻,慢慢踱出队伍,沉声答道:“回陛下,为今之计,只能派兵增援边城。”
“那、那要派多少人去?“少帝踌躇问道。
“至少三万大军。”
柏清玄掂量着军费,谨慎回答。
“陛下,”水永博高喊一声,“卑臣无能,国库已然见底,再没多的闲钱支持战事了。”
“什么?”少帝一脸惊愕,追问一句:“怎会如此?户部开支为何这般巨大?”
水永博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原本新政推行,户部去年收项比往昔有所增长。可年初英王叛乱,外加京城疫病肆掠,那笔库银早已悉数耗尽。”
“水大人,能否想办法提前征收夏季课税?”柏清玄看着他问道。
“可行是可行,”水永博犹豫道,“但也只能凑足半数军费而已!三万兵马北征,一应粮草、马匹、车辕等军用物资都需重新置备。”
这话说得大殿里所有人沉默不语,国库没钱,如何抗击鞑子的入侵?
“陛下,”柏清玄冷静片刻,倏尔想起昨日吕沐言的谏言,“缺少的军费,不如召集群臣捐纳吧!”
“柏卿,”少帝满面惶惑,低声问道:“如此做法,就算能勉强捱过此次危机,再有下次该如何是好?库银问题,恐怕还得柏卿想个长久之计才行。”
柏清玄微微躬身,镇定答道:“针对此项,卑臣本已拟好草章。近日考功司举行了两场月考,约有一百名官员被评不合格。”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按考功司现有的规定,三次不合格者将被逐出朝廷。这些获得不合格的官员,若想保留官籍,只需缴纳一千两罚金即可销毁一次不良记录。”
“好!”少帝闻言,拊掌赞叹道:“这主意好!众爱卿可有何异议?”
水永博面色阴沉,唇角抽动两下。
早朝散去,阴霾愈浓。
水溟萤坐在轮椅里,听着启天阁小吏前来汇报,心里一阵嫉恨。
“这么说,是卫蓝救了梁定邦,并击退右贤王大部?”
他沉着声音问道。
小吏躬身,小心回答:“回阁主大人,是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水溟萤冲他摆摆手,小吏退出厅堂,云书羽一袭元色箭袖走了进来。
“家主大人,”他弯腰拱手,淡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蓝昊天发达了!”水溟萤哂笑一声,“没想到离了柏清玄,他也能二度回春!”
云书羽听得满面疑惑,轻声问道:“家主大人,蓝昊天他做什么了?”
“救了边城将士,击败右贤王大军。”水溟萤说得毫无感情,“瞧着吧,再过不久他就要当边城守军的将帅!”
听到这里,云书羽不禁狠狠攥紧了拳头。
“家主大人,难道要这样放任不管?”
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水溟萤狂笑一声,道:“无论他多会钻营取巧,未来能爬多高,水某都能叫他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家主大人,”云书羽面露喜色,狐疑问道:“敢问家主大人打算如何收拾他?”
“他不是蓝甄的儿子么,”水溟萤收敛笑意,“那咱们就让他高兴一回,光明正大地做回自己!”
午间,国子监司业杨躬行到访。
“见过家主大人!”
水溟萤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在下腿脚不便,有失远迎,还请杨大人见谅!”
杨躬行回礼,“家主大人客气了。”
“杨大人,在下着急慌忙请您前来,是有一事要您帮忙。”
水溟萤声音浅淡,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杨躬行赶忙恭敬答道:“家主大人有事,杨某一定竭尽所能。”
“听闻朝廷凑不齐军费,无力调派兵力支援边城,”水溟萤深深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杨大人可认为这一切应归咎于当今首辅柏大人?”
“这个自然,”杨躬行几乎不假思索,“他不仅有罪,还当施以大辟之刑!”
“那好,”水溟萤扯嘴一笑,“那便有劳杨大人带学生们给皇上敲敲警钟。”
他顿了一会儿,转口说道:“另外还有一事,也要劳烦杨大人一场。”
杨躬行闻言,赶忙作揖道:“家主大人请说。”
“叛国余孽蓝昊天目下在边城守军里活跃,”水溟萤弹动两下手指,在扶手上击出轻响。“于此之前,他伪装成卫蓝在京城禁军里打混,一度被柏清玄推举为禁军副统领。”
“这……竟有如此荒谬之事!”
杨躬行一脸震惊,连声问道:“柏大人究竟意欲何为?”
“这两人之间交易也好,阴谋也罢,”水溟萤声音冷冽,“总不过是欺君罔上、图谋不轨!”
“家主大人,”杨躬行一脸气愤,肃声说道:“与叛徒沆瀣一气,柏大人言行有失,杨某必定不惜一切揭发他的秽行。”
“好,”水溟萤高呼一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那便有劳杨大人了!”
晚间,写满柏清玄罪状的文章,被国子监上百名学子张贴在京城各大衙门前。
翌日清晨,这篇文章便已传得满城风云、沸沸扬扬。
军费还未筹措集齐,柏清玄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柏卿,”少帝急得抓耳挠腮,“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柏清玄同样心急如焚,“回陛下,卑臣也不清楚事情内幕。但上朝之前,卑臣已命内阁紧急发函各大衙门,销毁有关文章,并禁止百姓议论此事。”
“柏大人,”水永博突然尖声问道:“您这么做,难道是想掩饰己非?”
柏清玄目光转向他,反问一句:“听水大人的意思,难道是想事态进一步发展,以致最后失去控制?”
水永博闻言,面上一白。
“陛下,”柏清玄目光转回少帝身上,正声说道:“无论此事始作俑者是谁,都请陛下彻查此事!”
* *
梁定邦的士兵在泽城南部与鞑子酣战两日两夜,虽有多次小捷,但损兵折将十分严重。
好在又有一批援军赶到,才使信朝将士大获全胜。
“边一营、边四营所有人都出动了,”梁定邦感叹一句,“这才勉强赶跑他们!”
蓝昊天看着满地残骸,倏尔记起姜望远来。
“梁将军,”他牵着缰绳,与梁定邦并肩而行,“姜校尉还未找到,也不知情况如何?”
“这蠢货!”梁定邦挥了记马鞭,恨恨道:“也不知在哪儿躲着睡大觉呢!”
忽有小兵前来报讯:“启禀梁将军,姜校尉找到了!”
二人闻言,俱是一惊,赶紧上马跟着小兵入了泽城。
雨势渐大,泽城街道上积满污水。
街沿两侧萧条破败,泥屋草棚比比皆是。
偶尔见着门庭齐整的宅院,大门却是紧紧闭着,大有闭门谢客的意思。
有孤儿乞丐在街上游荡,躲在墙垣后偷偷探头张望。
蓝昊天看着被雨水冲刷得失去颜色的城池,忍不住想问梁定邦,这一年来为何没有重建城郭?
”你一定想问,”梁定邦忽然开口说道,“为何本帅不重新修葺泽城?”
“属下、不敢。”蓝昊天踯躅说道。
梁定邦哂笑一声,自嘲道:“本帅不喜欢潮湿的地方,泽城让我想起了海州的鬼天气,所以本帅才故意放任不管。这理由可笑么?”
可笑,但也可疑!
蓝昊天心中暗想,开口却说:“属下明白,泽城地势偏僻,朝廷支付经费有限,自然先捡重要城池重建。”
“哈哈!”梁定邦大笑一声,“卫蓝你这人真有意思!就凭这一句,本帅也必须提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