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经过午门时,季澄被砍头已经行刑结束,季相礼的庭杖也已经受完。
但许多文人士子和老百姓似是仍不解气,依旧聚在此处,滔滔不绝地数落着季澄和季家的滔天罪行。
陆旋在此处看完了季家父子二人行刑的全过程,看见姜行出来,忙迎了上去。
“看来今日很顺利!”
姜行想起今日这悬心起伏的一上午,再看面前这张柔和而坚韧的脸,心头浮现出一阵让他迷恋的温暖安宁。
他脑中突然浮出一个之前从来不会相信的想法。
这世间,真让人如此期待;这一刻,美好得让他想要珍藏。
只要他眼前这人在,他的安宁就在。
他的心跟着阳光一起热起来,瞬间有上前将她揽在怀里的冲动。
然而晴空白昼,不是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还是忍住了。
陆旋先进了马车,姜行随即钻了进去。
陆旋有些克制不住的兴奋:“先前见到季澄被拖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咱们成功了!只是没想到连季候爷也能被罢官,这倒是意外之喜!”
姜行一双眼睛都在她那张生动的脸上,宠溺地看着她激动的样子:“毕竟那般大的事,若是还留着做官,不知王妃引来的那些士子百姓要闹成什么样!”
陆旋点点头:“昨日下午许姐姐就把消息散出去了,所以今日一早,那些百姓和读书人自己就义愤填膺地来了!”
姜行侧头问她:“那安排黄之望去别庄,是本王离开后你去的吗?”
“是!”陆旋笑着说:“王爷一走,我便派人给黄之望送了信去。他不是专门负责这次季澄的案子吗?刚好以他这个身份,调大理寺的兵卒去查季家!还好他动作快!”
“他把那些尸首和金子带了一些进宫的时候,一路穿街过巷,半个城的老百姓都看到了,所以这件事参与的百姓就越来越多!”
姜行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王妃真是聪明!”
被他这一摸,陆旋登时身体一僵。
方才还兴奋的手舞足蹈的人,立刻没了表情。
好一会儿后,又回归了以往的清清冷冷。
姜行登时觉得自己,冲动了!
他露出个极不自然的笑脸,故作无事道:“皮肤,挺好的!”
陆旋心里有些无语。
这种谈正事的时候,浪子脾性又来了。
但同时,又觉得奇怪。
自己竟然并不排斥方才那一下!
她担心姜行有更多越矩的举动,尽管耳朵已经红了,却仍是声染寒霜地说:“举止轻浮,下不为例!”
姜行低头摩挲着手指,不知在想着什么,并未回答她。
马车内的心事复杂地交织着。
姜行打起帘子,窗外,人群里竟然有游逛的沈星灿和陆逍的身影!
不知陆逍说了什么,惹得沈星灿又生气了,嘟着嘴一个人在生气。
姜行眸子里闪过火光,喉咙滚了几瞬,忽然回头郑重地看向她:“阿旋,本王……”
“王爷扰了臣妾方才的兴致!”
他话没说出口,立刻就被她打断了。
她知道他可能会说什么,为了避免那个可怕的结果,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她现在害怕听到他叫自己阿旋,害怕那层纸忽然就被捅破了。
害怕到时候没有空间来盛放两个人的尴尬。
她,最终是要去找沈渊词的。
有些事情,不被天机所引,不该开始,便皆为妄念。
姜行意兴索然,胸腔里满满一堆滚烫的话,最后仍是被这无声的气氛噎住,他抿了抿唇,咽了下去。
她在躲。
他早发现了。
为什么呢?讨厌他?还是时机未到?
可是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得不到。
他并不会妥协。
但今日……罢了,就放她一马吧!
陆旋打破沉默:“季家被夺去官职和爵位,但似乎皇帝并未查抄季家?”
姜行点点头:“毕竟季皇后还在,皇帝对季家不可能做得那么绝。除了别庄里的金子外,宅子、产业、财产,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动,所以,季家还是富贵的!”
陆旋不满地瘪嘴:“若放在其他人身上,这都是抄九族的大罪了!”
说着,陆旋感觉到手心里忽然多了一个东西。
是姜行的那枚玉佩。
“今日袁放,从里面出来了。”
陆旋把玩着那枚玉佩,并不惊讶:“这是我早上专门解开了封印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在关键时刻出来,打算去吓吓季澄,将事实逼出来。”
姜行笑了笑:“但实际上却是用在了孙晓月身上。那孙晓月帮着做伪证,估计袁放被气狠了。”
陆旋:“我在你身上放了真话符,就是料想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要撒谎,所以后面是我驱动的符咒!”
姜行想了想,还是打算把异样告诉她:“但今日有些怪。”
陆旋眸子一动:“怪?”
“他追着孙晓月而去,一直缠着孙晓月,后来突然季相礼说不出话,跟着那一刹那袁放也立刻回了玉佩里。看他那样子,本王觉得甚至有些像逃跑!”
陆旋心里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一闪而逝:“你说,季相礼突然说不出来话?”
姜行凝重地点了下头:“罪行被公布出来后,季相礼开始颓丧了一阵,后来反而恼羞成怒,但刚吼了两句,整个人立刻就像是中邪了一样,捂着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样子那般激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在骂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陆旋不禁疑惑:“可是听许多人说,季相礼挨板子中途,还惨叫了好多声呢!最后打得半死,被人抬回府的。”
二人想了许久,并未得出答案,反而感觉眼前的谜团愈发大了。
陆旋摩挲着手心玉佩:“今日有个好结果,本来也该送袁放走的。回去的时候,我再问问他!”
……
出了宫,往东走,马车很快到了瑾王府。
陆旋带着袁老伯一起去了正堂。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玉佩放在八仙桌,只念了句咒,袁放的魂魄立刻便从玉佩中出来了。
“门主!”
陆旋的目光如释重负地落在他身上:“你应是目前为止,本门主化解过的最复杂的一桩怨念了。”
尽管袁放对如今的结果分外满意,但因着孙晓月的事,脸上还是染了一层愁绪:“谢过门主和王爷替在下申冤,门主大恩,袁放生生世世谨记!”
袁老伯今日因没有带符,所以并未在大殿上见过他。
这会儿看见袁放,眼睛里立刻攀上了不忿:“儿啊!你这一世受委屈了,那孙晓月是个黑心的,她一开始就是图个富贵,没有真心待过你啊!”
袁老伯说着就哀泣了起来:“为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惜了,你苦读一生,却为了那孙家父女,把命都搭了进去!不然,你这会儿也是个大官了……”
陆旋打断了袁老伯的号哭:“袁老伯,这些对袁放来说,都只是前尘,莫要再提了!”
她又看向袁放:“今日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在太和殿里,你为何那般逃命似的钻进了玉佩里,可是看到了什么?”
突然间,袁放灰黑的身子都似是要散开。
陆旋这才发现,袁放从太和殿出来后,魂力其实已经非常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