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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晚云的马车抵达京城,她望着那高高的城墙,心中百感交集,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的牢笼,这一次她却选择了主动回来。

刚进城门,晚云便唤停了马车,想下车走走,看看一年不见的京城,是否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她才走出十来步,就见周砚站在不远处,倚靠在城墙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砚二爷,你怎么知道我今日抵京?”晚云疑惑道,愣愣地望着他,心中掠过一丝惊喜。

周砚走上前来,嘴角含笑:“自然是外祖母来信告知我的。”

他与她并肩走在一起,询问着一路上可还顺利,离开南陵时外祖母是否难过伤心,以及宋府那边可否有人来接她等等。

晚云一一回应,又问他家中境况,周砚满面春风,昂头挺胸答道:“一切安排妥当,母亲和兄长都已应允。”

一层乌云笼上晚云的心头,她没想到周穆竟如此轻易答应了此事。

她默不作声,尽量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心里对周穆的恨意却更多了几分。

二人沿着主街一路向北,途中周砚在两旁的摊子上,买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送给晚云,晚云悉数收下,却始终提不起兴致来,她的心里装着太多事。

步行至宋府门口,周砚才在晚云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

待周砚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晚云才鼓起勇气,踏上台阶,叩响了宋府的大门。

一个小厮急匆匆开了门,愣了一下,突然惊喜地喊道:“大小姐?”

他又转身朝院里呼喊道:“老爷、夫人,是大小姐回来了。”

院里十来号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望向门口方向,宋氏夫妇同小女儿都满眼惊诧,坐在石桌旁,半天没吭声。

晚云走进院里,看着满院子的箱笼和竹编,还有许多瓷器和古玩,摆满了半个院子,那些散落在地的红色绸带告诉她,这应是谁家送来的聘礼。

晚云面带微笑,走至石桌旁,对着父亲母亲行了礼,又眉眼含笑看向宋朝雨,道:“看来妹妹好事将近,我回来的正是时候,赶上妹妹的喜酒了,姐姐先在此恭贺了,过两日等得闲了,我一定给你奉上一份大礼。”

宋夫人假意挤出些笑容,回道:“你倒是会挑时候,南陵的信几日前刚送到,你前后脚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还需得些时日才能到呢。”

晚云冷笑一声,外祖母既然给他们写了信,必是将她的行程告知清楚了的,连周砚都知晓她今日抵京,早早等在城门口,宋府的人竟无人知道她的归期。

可晚云没同宋夫人分辩,只低头有意无意地翻看着地上的聘礼,笑道:“可需要我帮忙整理?”

宋朝雨起身一把夺过晚云手里的丝质圆扇,眼带戒备地看着她道:“不必麻烦长姐,我自己会拾掇。”

宋大人无奈地蹙了蹙眉,不悦道:“晚云,你有那空闲功夫,便去把你从前住的西偏院打扫出来吧,那里一年多无人住居,怕是得里里外外洒扫一番才能住人。”

晚云忍住心中不快,淡然答道:“好,那女儿先过去,就不在此添乱了。”

宋夫人故意客套几句:“我们这儿还得归置一阵,等会儿腾出人手来,我抽出两个人去帮你打扫院子,你且慢慢去收拾着。”

晚云微微点了点头,又恭敬地行了个礼,才带着竹月和南陵来的两个家仆离去。

几人将行李搬至西偏院,两个家仆负责清扫院里,晚云和竹月则在屋内忙活,一年未回来,屋子里各处都铺满了厚厚的灰尘,许多家具都已缺胳膊少腿,用不得了,连床榻都咯吱直响,摇摇欲坠。

两人忙至深夜,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才勉强将屋内的各处擦拭干净,铺上干净的被褥,晚云躺在床上再也不想起身,竹月也累得够呛,懒得再去生炉子烧热水,二人只打来两盆冷水,简单洗漱后便钻到被窝里去了,连晚饭也没吃。

第二日天刚亮,晚云还在床上困顿不堪,睁不开眼,竹月已起床生炉子熬粥去了。

宋夫人趁着这个间隙,推开未锁的房门,兀突突地闯了进来,晚云迷迷糊糊睁开眼,忽然看见母亲的脸就在床前,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她吓得尖叫一声,本能地翻坐起来,惊恐地往后退了退。

三合庄那晚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她的梦里也曾无数次地重映轮回,即使时隔一年,她还是无法冷静地去回想和面对。

宋夫人也被晚云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她面色发窘,端着手里的粥碗,先前想好的关心之语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在隔壁的竹月听到叫声,猛地跳起,顺手操起灶台旁一把生锈的菜刀,狂奔到床前,她挡在晚云身前,恶狠狠地用手里的刀把宋夫人逼退几米远。

宋夫人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不过是来给晚云送碗小米粥,关心关心她的身子,你们这么夸张作甚?好似我要害她性命似的。”

晚云按下竹月手中的菜刀,匀了匀呼吸,冷声道:“不必了,我和竹月的餐食自己做,母亲若无其他事,便出去吧,我这屋里连根完好的凳子都没有,就不留你坐了。”

宋夫人笑着应道:“待会儿我就去叫工匠过来,给你修缮家具,你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尽管告诉我,我着人去买。”

晚云看着她一脸讨好的样子,心里大致猜到了几分,便故意放缓了语气,问道:“母亲有事大可直说,不必绕弯子。”

宋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了:“你外祖母来信说,你回京是准备嫁人的。她一向疼爱你,想必给你带了不少嫁妆过来吧?”

晚云轻蔑一笑:“昨日你不是收了那半院的聘礼吗?怎么还不够你花销的?竟惦念起我的嫁妆来了。”

宋夫人叹叹气,满脸愁容道:“那雍王府的聘礼虽不少,可毕竟是咱们高攀,若不陪上相当的嫁妆过去,恐会让人家看轻了咱们家。我手头一直不宽裕,想着你若有些闲钱,先借我使使。待朝雨嫁过去,成了世子妃,再接管了王府的内宅事务,到时随便匀出些银子来,再还你就是。”

晚云道:“我若把外祖母给我的嫁妆,借给朝雨去冲面子。那待到我出嫁之时,母亲又打算如何给我准备嫁妆呢?”

宋夫人笑道:“你哪里需要准备多少嫁妆?我早打听过了,那周砚行商多年,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他经营着将军府和周贵妃的产业,自己也置下不少私产,你过去哪里会缺钱花。而他又无官职在身,也无需讲究排场,不似王府那般事事讲求高人一等,你的嫁妆意思意思就行,想必他也不缺你这点东西。”

晚云摇头轻笑:“我还当朝雨说了多好的人家呢,原来竟还要倒贴着银子出嫁,这样的婚事,我看不要也罢。”

宋夫人恼红了脸,语气也冷淡下来:“呸呸呸,你不借便算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触了老娘的霉头。你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帮,将来她成了世子妃,有好处之时可别怪你妹妹没想着你。”

晚云嗤笑道:“母亲一口一个世子妃,那便等她真的坐上那个位置,您再来奚落我吧,我只怕她没那个福气,害得母亲空欢喜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