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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晚云正困顿不堪,睡得香甜,忽然感觉有人在亲吻她耳垂,湿热的气息直往耳朵里扑,痒得她缩了缩脖子,强行睁开双眼。

她慵懒地哼了一声,转头看见周砚坐在床边,他一手撑在枕边,俯身笑呵呵地看着她:“小云儿,该起床了,今晨要去母亲屋里用早膳喔。”

“嗯。”晚云应答着,揉揉惺忪的睡眼,正欲起身,忽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而再看周砚,这个心机深重的男人,竟然已经穿戴整齐,梳好发髻,仪表堂堂地坐在那里了。

她羞红了脸,目光穿过他手臂和身体的缝隙,往外间打量着。周砚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捏了下晚云的鼻尖,温声道:“我去给你唤竹月进来。”

晚云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目送他走了出去,才起身穿衣。

竹月进来替晚云穿好外衫,又让她坐到梳妆台前,细心地为她盘发,透过晚云一脸娇羞的模样,竹月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看来昨夜小姐与二爷过得很和谐,她并没有反感他。

周砚坐在桌旁,眼含笑意地盯着晚云。她第一次梳起高发髻,露出柔美清秀的侧脸,修长的后脖颈白得晃眼,几缕炸出来的小碎发顽皮地散乱在颈间,让周砚看得有些出神。

“二爷,老夫人派人过来了。”秋灵突然在他旁边说话。

周砚回过神来,眼睛依旧没离开晚云,淡然道:“让她去回个话,我们洗漱好便过去。”

“可是……”秋灵有些迟疑,余光无意识地瞥向晚云:“玉嬷嬷一来是请二爷和二奶奶过去用早膳,二来是奉老夫人的意思,来验收喜帕的。”

晚云心中微微一颤,感觉到替她绾发的手也略顿了一下,两人都没言语,在镜中对视了一眼,隐隐有些不安。

周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在外面等着。”

秋灵点点头,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了片刻,晚云忐忑地捏着裙角,心里泛出一丝苦涩。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没有回头,目光看向镜中,只见周砚站在柜旁,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小匕首,轻轻在手中比划了一下,他转身走到床边,拾起白帕在手指间碾了碾,然后一脸轻松地把帕子往凌乱的床上一扔,又坐回了桌旁,依旧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二人的眼神在镜中有一瞬间的交汇,又各自移开了,谁都没有再提起此事。待晚云收拾妥当,周砚便起身牵住她的手,往周夫人屋里去了。

周夫人坐在上位,周穆和苏梅兰坐在她左手边,早膳已经摆桌,可右边的两个位置还空无一人。

玉嬷嬷先一步到达饭厅,在周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方才还一脸心事重重的周夫人顿时长舒一口气,看来周穆和晚云之间并没有她想的那种事,毕竟才十几岁的年纪,一个风流倜傥一个貌美如花,难免有看对眼的时候,只要他们没有实质性的发展,那些懵懂的暗恋算不上大事。

她认为当初老太太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些,不仅行事霸道,事后还将知晓内情的下人全部发卖了出去,连她都不曾探听到一星半点内幕,幸好老太太已经离世,不然今日周砚与晚云的亲事也少不了要闹得天翻地覆。

周夫人正想着,一转头发现周砚已经牵着晚云的手走到跟前了。

“母亲,大哥大嫂,周砚来迟,让你们久等了。”周砚替晚云拉开凳子,扶她坐下。

“新妇进门第一天,不赶早过来向老夫人请安,还让家中所有长辈等在桌前,实在是没有规矩。”玉嬷嬷突然在一旁开口道。

周砚解释道:“此事是我的错,昨夜睡得太晚,今晨身子疲乏,未按时辰起床,所以来迟了。”

晚云难堪地低着头,羞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玉嬷嬷冷笑道:“二爷不必替二奶奶掩饰,我在您门口候着呢,眼睛虽未看见,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您早就起来梳洗了,赖床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周砚心中不悦,可周夫人在一旁听着,也没出言阻止,似乎也有心让玉嬷嬷故意说道晚云,他有些犯难,不知该不该训斥回去。

正在他犹豫间,忽然听见“嘭”的一声,周穆已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把满桌的碗碟震得叮咛作响。

“玉嬷嬷,晚云是将军府的二奶奶,是你的主子,岂容你当众指摘?她做得对与不对,我们做家人的还没发言,你一个下人就来说三道四,到底是她失礼,还是你不识规矩?”

周夫人见周穆发火,这才陪着笑脸打圆场:“玉嬷嬷一向恪守陈规,又对我太过维护,才闹出这等僭越之事。你别恼了,本就是小事,都是自家人,谁多等一会子也没什么,哪里就上升到立规矩一事了?”

“这等欺主之人,留在母亲屋里也无益,只怕哪日她又摆弄是非,挑唆得母亲与我们离了心,还是将她打发出去吧。”周穆语气坚定,脸色阴沉,看得周夫人心中发怵,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玉嬷嬷一下子跪倒在地,哭天抢地地求饶:“大爷,您饶了奴婢吧,我跟在老夫人身边二十几年了,从她还是姑娘的时候便服侍在身边,现在老奴年龄大了,您现在将我赶出将军府,我该往哪里去安身呐?”

纵然她声泪俱下,周穆依旧不为所动,周夫人虽有心留玉嬷嬷,可她一向对儿子言听计从,哪里会为了一个下人和周穆起争执,因此也一言不发。

晚云被那抑扬顿挫的哭喊声闹得脑门心发疼,她起身走到周夫人身边,先扶起玉嬷嬷止住她的吵闹声,又恭敬地向周夫人行了大礼:“母亲,今日之事是晚云的错,我刚进门不懂规矩,失了礼数。以后儿媳定会好好跟着您学规矩,也请母亲不吝赐教,给晚云一个改正的机会。”

周夫人勉强笑笑:“晚云真是识大体懂礼数啊,我自然愿意好好教导你。只是身为后宅的女人,特别是主子,还是要学会有容人之心,心胸宽阔、恩威并施方能服众嘛。”她朝晚云使了使眼色,又看看玉嬷嬷,期望晚云能为她说几句话。

晚云微微点头一笑,领会她的意思,又回身看向周穆:“晚云感谢大哥为我执言,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晚云迟到一事母亲都不计较了,玉嬷嬷不过说了几句僭越之言,也请大哥不要放在心上,且饶恕她这一回吧。”

周穆脸上的怒气未消减半分:“我话已出口,绝不改更,让她即刻收拾东西出府吧。”

晚云又朝他面前走近一步,笑道:“大哥果真言出必行,说出口的话就不能收回了?”

周穆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发虚,不知晚云是不是在一语双关,故意在借此说从前之事。

周夫人和苏梅兰也呆住了,她们从未如此对周穆说过话,不管他是对是错,只要他下了令,她们都只有顺从的理,府中也只有周砚能在他面前还几句嘴,哪里料想晚云进门第一天就驳了他的话。

晚云见他不应答,又继续道:“大哥如此行事,不是把晚云架到火上烤吗?进门第一天就因我的失礼,反而把母亲身边的老人赶出了府,下人们听闻此事,怕是会以为我是个蛮横无理之人,我还如何在府中立足?

“且母亲与玉嬷嬷主仆多年,如此做也难免让我们婆媳生出芥蒂之心。所以,你表面上是在维护我,实则让我里外不是人,立于风口浪尖上。”

晚云话说的决绝,反倒让周穆进退两难。

周穆站起来,看着晚云,很想告诉她,他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下人随意说道她,他可以赶走玉嬷嬷,也可以赶走府中所有对她心存不敬的人,她不必在府中小心谨慎,在下人面前瞻前顾后,她可以无所顾忌、任性妄为,只要她开心便好。

可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那便留下她吧。”他声音颓丧,只能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