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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烈一看是二公子,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跑至他身后,低声道:“公子,你救救我家娘子,他们不顾你的禁令,又在欺辱百姓。”

林夕还没开口说话,祁副将倒先盛气凌人地骂了起来:“狗东西,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本大爷在此,还敢踹门而入,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祁副将在齐耶达麾下任职,对林夕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自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对两人擅闯进来颇为恼怒。

他拔出腰上长剑,朝林夕面前挥去,本意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哪知长风出剑更快,两道凌光一交织,“嘭”的一声,他忽地感到浑身发麻,待回过神来之时,手里的剑只剩下半截。

他呲着牙,嘴里的脏话还未吐出口,林夕又两步上前,握住长风的手,一转手腕,横过利剑,猛然从他脖颈间划过。

鲜血哗啦啦直流,他的脑袋往侧旁一歪,半挂在脖子上,身子重重砸向地面,看得在场所有北夷士兵目瞪口呆,一步都不敢靠近。

“违令之人,一律诛杀!”他只对长风交待了一句,便径直朝晚云走去。

晚云整个人恍恍惚惚,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当林夕来到她面前时,她竟然没有认出他,抱着孩子惊恐地往后退去。

他一只手伸向她怀里,想看看周念的情况,可晚云以为他要伤害孩子,一低头狠狠咬住他胳膊,像一头发狂的野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吼。

殷红的血迹从袖口渗透出来,林夕没有半点躲闪之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晚云,是我。”他嗓子喑哑,“你别怕,我回来了。”

晚云愣了一下,耳朵里似乎对这声音有些熟悉,她抬眸看向他,因愤怒而猩红的双眼,在看到林夕的一刹那,瞬时盈满泪水。

她一松口,跪着扑倒在他怀里,伤心地哭起来。

林夕连带着将晚云和孩子一同抱起,出了将军府,往他的府邸走去。

成烈一脸茫然,心疼地捶了捶胸口,无奈地把剩下几个女眷带上,一起跟了过去。

二公子看上的女人,哪怕真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娘子,他成烈也不敢去争抢,不但要自认倒霉,还得恭敬地把晚云的家眷平安护送回去。

来到林府,苏梅兰一行人被单独安排在一处偏远的居所,院子虽不大,可里面丫鬟婆子不少,下人对她们不曾有半分怠慢,依次伺候几人梳洗更衣,又奉上丰盛的饭食和茶点。

周夫人和苏夫人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这种一堆人服侍的日子,好似已离她们太远,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经历大半年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后,看着眼前的精致菜肴,她们竟迟迟不敢动筷。

竹月躲在自己房里,不肯出来,饭桌上便只有苏梅兰一个人在狼吞虎咽,她一边吃一边泪流不止,没想到从前吃得想吐的山珍海味,此刻在她眼里还比不过碗里的一片肥肉。

她实在是太饿太馋,根本顾不上这是林夕还是谁送来的,只要能让她饱餐一顿,哪怕这是断头饭,她也会欣然吃下肚。

另一间屋子里,晚云和林夕一同坐在饭桌前,往日一看到美食就能忘掉一切忧愁烦恼的她,此时却没有胃口。

已经过去几个时辰,她还没从惊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身体仍在微微颤抖。

她目光紧张地落在小周念身上,静静看着林夕单手把孩子搂在怀里,用小勺子轻轻舀起温热的牛乳,再一点一点喂给他吃。

周念大口大口地吞咽,林夕下一勺还未送到嘴边,他已经把小嘴巴张得浑圆,嗯嗯啊啊地示意还想吃。

林夕耐心地喂着,听到周念像是小耗子似的,吃得吱吱作响,嘴巴咂得飞快,他心里莫名生出许多满足感。

直到周念吃饱喝足,困意袭来,他才用帕子轻轻擦去他嘴角的奶渍,起身将他放到床上去。

林夕再次回到桌旁,见晚云还是呆呆地坐着,他又端起她面前的粥,搅动几下,然后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先喝两口清粥垫垫,省得待会儿吃太多油腻的食物,你会觉得恶心。”他细心地解释道。

晚云没有张嘴,只安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不喜欢?”他笑了笑,从盘子里夹起一片蜜制鹿脯,“看来一口白粥可满足不了你,还是先吃肉食吧。”

当他把筷子伸过来时,晚云立马别过脸去,仍是不肯吃。

“你为何还在京城?”她将屋内陈设布置粗略扫过一遍,终于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历经大半年的战乱生活,前几日又有北夷军进城打砸抢掠,几乎没有一户人家幸免于难,每个人都过得异常艰难。可这里仿佛与世隔绝,完全看不出战火袭扰过的痕迹。

亭台楼阁坐落有序,假山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条,房屋干净整洁,屋内各种名贵书画、古董瓷器,一一陈列在侧,尽显奢华之气。

而府内的下人们穿着打扮不俗,做事从容淡定,一看就没有为吃穿发愁过。

凭什么所有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求生,而他林夕的府邸却能够幸免于难?

晚云在等着他的回答。

林夕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本来已经离开,不光是离开京城,还打算远离邺朝国界,东渡去隐岐岛,可走到渡口边,我突然发现自己落下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于是我又回来了!”

林夕只能给出这个答复。

战事结束后,他心中背负沉重的枷锁,已不愿再生活在这片由他挑起过战火的疆土上,如今大局已定,齐颜可汗进京称帝,北夷的百姓也悉数迁入新国都,一个崭新的北夷国在建立,平静的秩序也在逐步恢复,他已完成自己的使命,不再抱有遗憾。

哪怕齐颜可汗对他许以太子之位,他也没有丝毫留恋,只想孤身远去。

澹州一战,是他从万千尸首里找到周穆遗骸,亲手掩埋了他最大的对手。同时,他也看到了周穆随身带在身边的那个木匣子——里面放着一支玉簪和十八封书信。

那些信全是晚云亲手所书,写给几年前,远在北疆戍边的周穆。

林夕一一看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楚,他杀了两个晚云深爱着的男人。

带着对晚云的歉疚,和渴望再见她最后一面的想法,他去了南陵,想把周穆遗物交还给她。

可到了南陵,他才知道,晚云根本没在陈家。

他几乎要疯了,昼夜兼程赶回京城,四处打听晚云的踪迹,直到听说头一日,成烈在青楼里买下一个身形样貌与晚云相似的女人,他才一路追赶至将军府。

“那你到底遗落了何物?竟值得你冒如此大的风险,回到这战乱之地。”

“你,”他看向晚云,郑重而坚定地回答道:“你就是我最重要的那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