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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大半个月的休养,晚云身体渐好,现在无需人搀扶,也可自己坐卧和下床走动。

因担心伤口撕裂,她这段日子活动量不大,上药后痛感减轻,也最多在房间里转两圈,从未出过景馨苑。

今日周穆破天荒地没有过来陪她用午膳,只派人过来传话,道他出宫探望周夫人和周念,明日一早便回宫,让她别挂念孩子,自己好好吃饭睡觉,安心等他回来。

晚云简单吃了几筷,便再没胃口,见外面天气正好,于是放下碗回屋换了身衣裳,打算去外面逛逛。

过两日圣驾便要抵京,这皇宫里再住下去也不合适,周穆说等将军府布置妥当,他们最迟后日搬出去。

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生出些感情来,何况她在宫里住了三年,目之所及总能勾起许多回忆,她和林夕牵手走过的步道,念儿玩耍踢球的空地,苏慕云每日来往景馨苑的那条小巷,她仿佛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浮过眼前,在嬉笑着呼喊她的名字。

晚云心中怅然,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昭阳殿,这条路她走过无数回,每一次走到尽头,就能见到那个让她想爱又不敢爱的男人。

她真是后悔,当初在纠结什么,犹豫什么,白白浪费几年光阴,他们本该有一段幸福的日子,在这座四四方方的牢笼里,建一个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忘记国仇家恨、世俗道德,没心没肺地相守在一起。

可惜她生来就不是个洒脱的人,从来没有豁出去的勇气。

“站住!这里乃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一个官差怒声喝止道。

晚云愣愣地抬起头,这才看到昭阳殿四周全是带刀侍卫,密密麻麻将整座殿宇围得水泄不通。

“里面关押的是何人?”晚云问道。

对面的人一脸凶横,没有回答提问,反而拔剑指着晚云,不耐烦道:“这是你一个宫女能问的吗?赶紧滚开,再啰嗦小心我先斩后奏。”

跟在后面的两个丫鬟,急忙站到晚云身前,伸手护住她,生怕那军爷一个冲动,真的挥剑砍过来。

孟田正巧从殿内出来,看见这一幕,便走过来询问缘由,他待人一向和善,对属下的霸道作风并未多加指责,对眼前这几个误闯进来的姑娘,更是无心刁难。

“你们速速离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他方才的话也不是在吓唬你,周将军下过死令,无关之人不可接近囚犯,如有硬闯者一律格杀勿论。”孟田劝说道。

晚云眼中泪光闪动,踮起脚尖不停朝里张望,孟田的话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想——昭阳殿里关押的人就是林夕。

普通的罪犯早就该送至私牢,怎么会让他住在这么好的宫殿里?里面的人必定身份尊贵,不是寻常的北夷官员或将士。加之有重兵看守,不许外人接触,和硬闯者格杀勿论,也说明了他们在担心有人劫狱。

齐颜可汗和诸位皇子已死,能让北夷残部费尽心思前来营救的,只剩林夕一人。

晚云欣喜不已,忙拉着孟田去往一旁说话:“这位军爷,你和周穆可熟识?”

孟田惊了一下,仔细打量着晚云,能直呼将军姓名的,这宫里可没几人,连皇上见面都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周爱卿,这个女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连名带姓地叫出周穆二字。

“我跟将军的时日虽不长,可与他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他对我也是百般器重,否则这么重要的差事,也不会交到我手上。”孟田多说了两句,带有炫耀的意味,想言明他和周穆的关系非同一般。

“既然你们很亲近,那这个东西想必你见过吧?”晚云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孟田,“这玉你收下,烦请军爷许我进去见一见里面的人,同他说几句话。我不过一个弱女子,不会给你们添什么乱子,若周将军责问起来,你便将此玉拿给他看,他有何怒气自会来找我分说,不会为难你们。”

孟田终于反应过来,笑着问道:“你是宋晚云吧?”

攻城那日,他也在城下,当时救下晚云后,还是他带着人先行入宫救治,只是当时夜色晦暗不明,晚云又浑身血淋淋的,他看得不真切,没记住她的样貌。难怪周将军的贴身玉佩在这女子手里,如果她是宋晚云的话,那倒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晚云微微点头,疑惑地看向眼前的陌生面孔:“你认识我?”

孟田笑得更大声了:“虽没有正式见过,可你的名字早已深深地印在我脑子里了。我叫孟田,乃武阳的结义兄弟,他可没少在我面前提起你,对你和周将军的过往,孟某也略知一二。”

晚云嫣然一笑,走过去强行把玉佩塞进他手里:“既然孟将军是自己人,那晚云也不跟你客气了,不如你亲自带我进去?若不放心,你大可守在门外,我只待一会儿,说说话就离开。”

孟田推开晚云的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是将军给你的玉佩,我怎么敢拿?你跟我来便是。”

晚云跟随孟田进去,不光殿外有许多侍卫看守,殿内的人也不少,见孟统领同行,沿途的侍卫并未阻拦询问,晚云顺利到达后院。

孟田在一间屋子前站定脚步,在门框上敲了两下,兀自推开房门,对晚云道:“你去吧,我就在院里坐着,若有什么事,你大声喊我即可,我耳朵灵光,听得见。”

晚云俯身谢过,未再多言,大步走进屋内。

林夕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看书,听见旁边有脚步声传来,他连头都没转一下,淡淡说道:“午膳放桌上,再给我送一壶酒来。”

晚云回身把门关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看到林夕这副样子,便可知晓他应是过得不错,也并未受到严刑拷打,她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气恼。

“你还有心思看书喝酒?”晚云哽咽着问道,“我这大半月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天天替你担心,眼泪都流干了,你却在这儿像个没事人似的,看不出一点焦虑的模样。”

一听是晚云的声音,林夕把手里书往地上一丢,从床上翻坐起来,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你再不来看我,我都要以为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林夕笑着走向晚云,地上的铁链声哗哗作响。

直到脚链绷得直直的,他再也没办法往前迈一步,才站在离晚云一米来远的地方,朝她招招手,笑道:“你过来呀,傻站在那儿干嘛?还是说你家周穆立了规矩,不允许你再靠近我?”

晚云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趴在他肩头呜咽不止:“你还笑得出来,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置你吗?”

林夕抱起晚云走回床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边轻轻替她擦拭泪水,一边温声说道:“不就是死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只要你安然无恙,我便再无所惧。”

“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我怎么办?我又要变成寡妇,每日以泪洗面,过着无所依傍的日子,你忍心吗?”

“我有何不忍,后边不是已经有人排队等着娶你吗?经过这几年的磨砺,周穆现在也已成熟稳重许多,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晚云气得脸色通红,伸着手指使劲掐他胸膛:“你说的是人话吗?哪有把自家娘子往别的男人身边推的道理?你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呢。”

林夕收敛笑意,语气严肃起来:“晚云,你记住我的话,我们的婚书无效,也没有拜过天地祖宗,更无夫妻之实,你我之间没有那么多牵绊和感情。不管对任何人,包括周穆,你都不要觉得低人一等,因为你没有委身敌人,更没有做出有损家国颜面的事,你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晚云愣怔一下,急忙问道:“什么叫没有夫妻之实?所以那晚你在骗我?难怪我迷迷糊糊想不起来,还觉得后脖子酸痛,是你敲晕了我?”

林夕捏捏她的脸,笑道:“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在那种情况下和你在一起呢?周穆是个醋坛子,即使他嘴上说不介意,可心中难免带刺,我不愿你矮他一头。你告诉他,若他敢拿此事来低看你一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晚云打开林夕的手,举着拳头不停捶打他胸口,恼得声音都在发抖:“你这个骗子,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嘴里没一句实话,你说,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夕仰头想了想,答道:“嗯,还有最后一件事,其实念儿的名字乃我所取。”

晚云泪眼婆娑,握紧拳头又是一阵猛捶,直到林夕一把抓住她的手,劝慰道:“好了,你这点力气跟挠痒痒似的,根本打不痛我,万一拉扯到你的伤口,岂不是得不偿失!你好好将养身子,比什么都重要,以后我想骗你也没机会了,你就最后原谅我一次,可好?”

晚云终于停歇下来,搂住他的脖子,哭着道:“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我一定拼尽所有,去为你换一条生路,就像你不顾一切,搭上性命回来救我一样。在我没同意之前,你绝对不许放弃,给我好好活着。”

林夕苦笑一瞬,这个大傻瓜,他极力想撇清二人的关系,就是想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她不但不理解,还反倒贴上来去帮他说话求情。

他正想劝说晚云,不要做无用之事,保全自身最重要,可话还没出口,门外便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孟田捏着嗓子,贴门缝边小声喊道:“宋姑娘,你赶紧出来,将军往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