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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被送入一间厢房中,侍女们始终没有替她松绑的意思,只扶着她坐到榻前,随后便退到门外了。

她们一路从未和苏筝妤说过一句话,苏筝妤的一颗心已经焦躁到极点,她一脸谨慎地打量着周遭环境,掩住眼中的惊惶。

赵国和大魏风俗迥异,她自幼听爹爹说过,大魏人喜好清雅,而赵国人多以游牧为生,此刻这间厢房的装饰便和大魏相距甚远,她坐的榻下是一张虎皮毯,对面墙上还挂着各类动物的兽骨,用以装饰。

所以,她这是离开大魏了吗?

苏筝妤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在京城待着,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就像她依旧不肯相信,宁珩没有死一样。

她的内心陡然生出一股绝望,被掳掠走的前几日,她还在试图用各种法子留下记号,期盼着能有人来找她。

可是这些记号却屡次被摄政王的人发现,到了现在,她被五花大绑着,已经彻底没有能力和心力了。

一柱香功夫后,当赵国的黑夜将这个陌生的地方笼罩时,终于有人推门而入。

摄政王走进来,在各处点上了灯,烛火影影绰绰,他的身影慵懒而随意。

随后,他动作闲适地将脸上的面具丢在一旁,在苏筝妤身旁坐下。

此刻的他,已经恢复本来面目,赫然就是宁珩的脸。

他看着眼前因为见到自己,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的苏筝妤,凑过去轻声道:

“若你答应我不反抗,我就不绑着你了。”

苏筝妤呜咽了一会儿,最终平静下来,静静盯着他,是同意的意思。

可是当宁珩把她口中塞着的布条取出时,她狠狠骂道:

“我至死也不会想到,你竟然是这般卑鄙无耻之徒!你根本不是宁珩,我不认识你,把我送回大魏去,我夫君和家人都在等我!”

这样的话,这些日子苏筝妤已经说过无数回了。

当初的她对这份感情有多么认真,此刻便有多决绝。

赵雪客,或者说是宁珩,他沉沉盯着苏筝妤,疑惑地问:

“我到底怎么了?妤儿,我真的不理解,见到我死而复生,你不该高兴吗?我知道我离开之后,你在大魏的三年里,一点也不好过。”

苏筝妤难以言喻地看着他,原来他知道,他都知道。

她突然觉得,过去几年里自己为他留下的眼泪,全都白费了。

眼前这人,和她当年认识的宁珩,早已不是同一个人了。

她认识的宁珩清风朗月,瘦松坚竹,刚从山寺回来时,被所有人看不起,在自己父亲办的学堂念书之时,许多同窗也欺负他。

那时他们将他辛辛苦苦做的课业丢入河中,苏筝妤看不过去,替他说了几句话。

可本该生气的他,脸上却没有半分不耐,反倒安慰她,自己再写一份便好。

宁珩人品贵重,又有些内敛,那时的他,和旁人说话都会害羞。

他还喜欢匡扶弱小,常常去青龙寺捐赠银钱,给那些和他一样被寄养在外的孩子一份希望。

他长在黑暗中,却凭自己的能力,走在阳光下,并且丝毫不忘本,用自己的力量回馈众生。

苏筝妤从小就是个偏好完美之人,她最喜欢的帕子上沾上一点污渍,她就会直接抛弃。

那时她觉得,宁珩就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没有一丝杂质。

他和她的感情,也是那样纯粹,那样美好。

后来他死了,死在他们最好的时候。

苏筝妤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他,也永远为这份纯粹的感情守节。

可是如今,他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那些都是假的。

原来一切,都是他金蝉脱壳的手段而已。

他和自己的那段感情,也全是算计和谋略,干净的外表下,内里却早已腐烂不堪。

而她还毫无所觉,这多么可笑。

她接受不了欺骗,他们这段感情中掺杂了其他东西,早已变了味道,回不到过去。

再说,他若是真的在乎她,怎么会放着自己悲伤欲绝、沉溺在过去之中两年多?!

她曾经几度想要殉情,要不是父母拦着,她可能早就去了地狱,对此,宁珩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她根本比不上他的大业。

如今他就这样贸然将自己绑走,苏筝妤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一想到她的父母和夫家此刻也许在焦急地寻找自己,苏筝妤就心急如焚。

宁珩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也不在乎自己的想法,他要的,不过是自己这个人而已。

不,或许连她这个人都不是。

曾经他有无数次机会和自己说明真相,可是却能放任她伤心欲绝两年多,如今看她成婚了,就一声不吭,不管不顾地把她绑走,强势地出现在她面前。

苏筝妤知道,这不过是男人那点劣根性在作祟而已。

苏筝妤冷笑一声:

“你就想看着我痛苦沉沦,这样你才觉得安心,不是吗?怎么我一成亲,你便迫不及待地来了?宁珩,我告诉你,我已经走出来了,我已经嫁人了,你背弃当初的诺言,如今在我心里……还不如死了!”

闻言,宁珩青筋暴起,他那副温和的面容狰狞起来,也让苏筝妤陌生至极。

他摁着她的下巴道:

“你还说我变了,听听你这话,你自己不也变了吗?”

苏筝妤被迫仰起头,她的脸上有泪水缓缓流下。

她敢对天发誓,在宁珩还没将她掳走时,她的心一点都没有变过,可是宁珩,却再也不是那个温润公子了。

见她做此反应,宁珩忽又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脸温和地搂着她道:

“苏筝妤,我和大魏迟早会有一战,若是不心疼你,我怎会把你带来呢?”

说完,他略带惩罚般地咬上她的唇,苏筝妤只觉得唇上一阵疼痛,她眼中带恨,不甘示弱地反咬回去,再分开时,两个人的唇上都带着血。

从前的宁珩绝对不会这样,他已经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苏筝妤一向温婉有礼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股厌恶来。

宁珩见她如此,冷冷站起身,看着她身上的绳索,沉声道:

“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给你松绑吧。”

说完,他便推门离开了此处,临走时还叮嘱门外的侍女,将她看牢一些。

听到这话,她只觉得心凉。

宁珩这个人,在她心底忽然烂掉了。

……

小孩子忘性大,在船上的第二日清早,小葫芦醒来后,全然忘记了昨日的不愉快,他在江近月还在睡梦之际就起了身,自己跑去隔壁找李嬷嬷穿衣裳,闹着要下去玩。

于是李嬷嬷只好进来给他换衣裳,江近月睡眼朦胧地躺在床上,看着李嬷嬷手上拿着的一件新的外裳,迷迷糊糊地问:

“李嬷嬷,他怎么会有别的衣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