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户人家进不去。
那对温馨的母子依旧在门后笑闹。
一楼一户的设计。
崔柯他们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门后,传来的是男孩的读书声。他在读,“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妈妈,我读的对吗?”
崔柯将手放在了门把上。她扭动门把手,门把丝毫不动。
不是这一户。
崔柯回看了身后的两人。他们迈步走上了三楼。
三楼的门上贴着大大囍字,门楣挂着一朵硕大的红花。看来这一户是新婚的夫妻。
“全哥,告诉你一件事。你站好了……不不……你还是坐下吧……干什么呀,好好坐着,别抱我……你要当爸爸啦……”
“我要当爸爸了!真的么?我要当爸爸了!我……不该是我坐下,该是你坐下……好好坐着……”
“哎呀,我现在还没什么反应呢……”
崔柯听着里头传来的幸福对话,用劲扭动的门把手一动不动。她这次不再看向身后的两位,干脆利落地爬上了四楼。
她心里已经产生了急躁的情绪,四楼里头死一般的沉寂,大门不出意料地打不开。
这是一栋只有五层的楼房。
站在五楼,崔柯不再是站在门前的人。她想也许是人选不对,才会打不开门。这一次换吕三来开门。
门里头,传来的是电视声,无聊热闹的广告,不时还有物体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水杯拿起后放下的撞击声。
吕三扭动门把手。崔柯紧盯着他手中的门把手。
纹丝不动。不锈钢色的门把手,横立在他们眼前,那一道不可撼动的横,像是一张抿得笔直的嘴,在无声的嘲讽他们。
门背后的电视里传来的嘻嘻哈哈的笑声,萦绕在他们四周。
“吕三,你走开!我不信我拧不动它!我非得把他拧开不可!”
黄斌斌跳上了吕三的裤兜,脚尖勾在吕三背包的拉链上,半伸着身子,够到了门把手。这下,他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了门把手上方。
他两只手抱着门把手的那一道横,使出了他能使出的全部力气。哼哼唧唧的咬牙声,回响在狭窄的楼梯口。
“我要让你们所有人的后悔!你们不配做我的父母!我恨你们!我恨这个世界!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出生了!”
崔柯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那是天台传来的叫喊!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她不确定。
吕三的目光正好接上了崔柯疑惑的视线。
“……如果我死了,你们就会永远后悔了!我……我要惩罚你们……”
听到这里,崔柯转身跑向了天台的方向。吕三将黄斌斌捞进怀里,跟随在崔柯身后跑向天台。
天台门前,也有一扇门。老式的墨绿色铁门,门把手依旧是不锈钢色的一道横。
崔柯听着里头越来越激动的怒吼声,她再次尝试扭动了门把手。
门把手移动了。
大门打开了。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白得刺眼的阳光,瓦蓝的天空,几朵白云飘散期间,温度高得烫人。
斜跨在天台边缘的男孩,看起来12岁左右,他一身黑白相间的校服,一脸涕泪。
愤怒绝望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天台门口的方向。他在等,等该到天台上来的人。
崔柯朝他轻轻地叫喊,“你……你怎么了呢?要不要先下来?”
男孩置若罔闻,一双眼眸仍紧盯着天台门口。
崔柯慢慢地上前,一点一点地挪动。她侧头示意吕三,两人分头行动。吕三从斜侧面靠近男孩。
他们不确定这世界的真假,但眼前即将要跳楼的孩子容不得他们再思考判断。
“你听我说哈。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或事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不管你想让谁感到后悔,这都不是最好的方法。你既然是没有选择地来到这世界了,何不好好地……”
崔柯已经站到了足够抓住男孩的位置,吕三也在男孩的后背处的位置了。
她与吕三极快地对视了一眼。
刹那间,两人同时扑向了男孩。
而后……
“哎呦!”“我去!”
他们两人相撞到了一起,巨大的冲撞力让两人发出了痛苦地喊叫声。
男孩依旧竖跨在天台边缘,侧着头,一双眼盯着天台门口的位置。
崔柯的手穿过了男孩黑色长裤的裤脚。她盯着横穿男孩裤脚的手臂,其中一截消失在了男孩的裤脚下。
她抽回手,再伸进去,抽回手,再戳向男孩的肩膀。
这是一段记忆。崔柯确定了。
吕三站起身后,再将地上的崔柯扶起。
他们顺着男孩的视线,齐齐看向天台门口。
天台门恢复了紧闭状态,没有人再来。
崔柯打量起身旁的男孩,她发现男孩的五官依稀有些像轮椅里那具极其消瘦的身体。
“这是那老头吗?”黄斌斌比崔柯更快地说出了猜想。
“不是,不可能是他。”吕三的话斩钉截铁。
“怎么不是他了?”
吕三的手指指向男孩身上的衣物,冷静地说道:“那老头看着也快70岁了吧。男孩身上的校服是90年代出现的‘面口袋’运动校服。90年代,老头早都成年结婚了。”
“那这是他的孩子咯。”
黄斌斌自然而然地接口道。
一段记忆而已,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楼下的大门都无法打开,看来这段场景的关键点,就在男孩身上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天台门终于被人猛地推开了。
来的人正是那轮椅上的那具身体,只不过此刻,他是健康的。
他矮小、瘦弱的身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能力。
高声怒喝着男孩:“你快给我爬下来。你这个死样子装给谁看?你想吓唬谁呢?你爸我不吃这套,你要不立马跳下去,要不立即滚下来……”
崔柯没想到老头竟然会是这样的父亲。他那张口吐飞沫的脸,已经不是一张人脸了,而是凭借着绝对不可更改的血缘关系,在肆意倾洒恶意的怪物。
男孩硬挺着的背脊,在怨毒的咒骂声中渐渐弯曲,发起抖来。他流着泪,双脚回到了地面。
看来男孩从没有勇气跳楼,这一行为只是种引起父亲注意的手段。
男人利索地挥起巴掌,重重地打落在男孩流泪满面的脸颊。
同时,崔柯一行人也被这一巴掌扇落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