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军旧部在城门前驻扎数月了,这期间他们的一应用度全都是京城守备军提供。
里子面子都做足了,就是五千旧部都带上一抹感激之情。
旧部为了不给守备军添麻烦,在城外驻扎却一直非常低调,从不扰乱百姓。
数月以来,百姓们甚至已经习惯他们默默在这里。
因此当这五千人呼啦一下集结在一起的时候,不仅是百姓,就是守备军都跟着紧张起来。
陶家军旧部虽然集结,但并未手持武器,只是一个个面朝城门义愤填膺。
原来今日旧部暂时的统领唐之威被召入皇宫面圣,刚刚竟然传来唐之威撞梁自尽的消息!
陶家军旧部很难不怀疑,这是否是有些人的阴谋。
守备军和旧部两相对望,这些日子以来双方相安无事,旧部们也感念守备军提供的日常用度。
如今忽然剑拔弩张,旧部均有些微妙的不自在感。
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如果这是大盛皇室的手段,只能说对方打错了算盘。
真的到了那一步,说什么他们也要讨回一个公道。
公主府中,陆棠一直在等着消息。
唐之威被召入皇宫时她便知道了,陆棠便也知道,这件事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那所谓的皇叔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引得皇上雷霆大怒。
为何迟迟没有判决陶云倾,更是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给那死去的十万英魂一个说法。
这件事想必***也是知晓的,毕竟她和皇上一母同胞。
但在陆棠面前,***始终没有吐露半点,她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去打听。
得不到一手消息当中难受得紧,关键是大师兄也不会事无巨细告诉她。
诏狱中,唐之威满脸鲜血跪伏在地上,满脸惨然之色。
和他隔空相望的陶云倾冷笑不止。
“一群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
她以为五千旧部的请愿能将她救出去,没想到这五千人如此废物。
至于唐之威为何如此,便是因为大司命先一步进到诏狱,将所有罪证呈现在陶云倾面前。
陶云倾不知道他在暗处,竟语带讥讽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
唐之威一时受不了刺激,晃着身体走出来,怔怔看着陶云倾这个他们护着长大的姑娘。
他一直以为陶云倾同一般女子不同,没有闺阁女子的扭捏和柔弱,没有后宅女子的弯弯绕绕。
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她当真为了一己之私,将陶家军的机密泄露出去。
正常来讲,他们会有两套作战方案,为的就是应对突发状况。
陶云倾为了一个男子,将两套作战方案悉数奉献!
美其名曰招贤纳士。
实则不过是被那男子蛊惑了心智,动了感情。
她不是小孩子,作为跟随父兄上过战场的女将,她可以没有胸襟城府,但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核心之人的一点失误,所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就比如她这次,十万陶家军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她不仅害得父兄惨死,更害得十万铁血将士付出生命代价。
那段时间,若是没有许晏舟强撑起来,内忧外患迸发,大盛亡矣!
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偏生她就犯了这样的错。
唐之威无法用直率天真,胸无城府来解释洗白她的过错。
尤其是看着她面带讥讽,甚至语气中带着‘陶家军还是不够厉害’的语气,唐之威就心口绞痛。
陶家军可是连岐人都忌讳的存在。
若是没有火器,现在的玄甲军是比不上陶家军的。
近十载征战和保家卫国的经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积累起来的。
看到唐之威的那一刻,陶云倾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唐之威会在这里。
随后她便知道,唐之威听到她说的话了,才会是如此一幅神态。
辩解?
还有什么好辩解的,这么多铁证摆在这里,唐之威早晚知道。
而若是五千旧部请愿能让她离开这鬼地方,她早就离开了。
所以她才会大骂这些人废物。
因为他们真的很废物。
“你当年……为何不曾坦诚?”唐之威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有此一问。
他是最早跟着陶老将军的那批人,从陶云倾还不到他膝盖的时候,就认识那小不点了。
他亲眼看着小不点成长为征战沙场的女将。
陶云倾沉默了,忽然嗤笑一声,“还能为何,不敢说呗。”
她语气看似随意,尾音却带着隐隐的颤抖。
不管是那时候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背负不起十万英魂的惨死。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自己被骗了,她不敢说。
更何况,她其实早就开始怀疑那人的身份,只是鬼迷心窍,总觉得用自己的深情可以感化对方。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被骗得这么惨,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她怎么还能去背负那么多条命呢。
这也直接导致后来遇到萧知远后,她开始了筹谋算计,设计陆棠同萧知远离心,好鸠占鹊巢。
她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抚平内心的创伤。
她何尝不难过,不愧疚。
她一度想要遗忘这段过往,夜夜噩梦都是那些将士惨死岐人刀下的场面。
梦中,父兄和一众叔伯护在她身边,只为了能够让她逃出生天。
可她呢,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吓破了胆,甚至不敢回头。
她带回去的那些将士,是父兄和一众叔伯为了保护她特意抽调出来的。
没人知道这场惨败是她的原因,叔伯们不知道,父兄也不知道。
回到平遥城,将消息告诉守城军便晕过去,再醒来,陶云倾被当做英雄对待。
她咽下了所有罪过。
她不敢心安理得享受这份对待,可她却忍不住沉浸在被如此对待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愈发害怕这件事被知晓。
其实她知道,已经有些人猜到当年的事情事有蹊跷,因为那人从那之后就消失了,很难不惹人怀疑。
砰!
唐之威一头撞在诏狱的墙壁上,满头鲜血倒下。
陶云倾满目血红,一切都和数年前的那一幕重叠。
她崩溃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