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寅”二字一出口,萧秉宁愣住了。
“萧寅”是他的名,“秉宁”是字,他十六岁取字之后,除去家中长辈,便鲜少有人知道“萧寅”这个名。
如今江颂宜一张嘴就喊出了“萧寅”二字,萧秉宁脸色微微一变。
“你怎么知道我叫萧寅?”
江颂宜拿回手机,把墓碑上的字放大,露出那行“萧寅,字秉宁,第十一世长孙”给萧秉宁看。
萧秉宁在看清那行字后,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江颂宜道:“我那位铜镜中的朋友所处的时空是在距今一千三百年后,前两日我从你家库房拿走一把匕首,将匕首送给了他,他根据那把匕首上的图案结合存世的野史,认出匕首所属的主人是你,而根据野史记载,某年的十一月十九日,萧家被抄家斩首。”
江颂宜将盛徐行说过的话悉数告知萧秉宁,又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太过荒谬,但这块墓碑的存在证明这件事不是假的,如果是今年的十一月十九日,那你最好尽快做打算。”
萧秉宁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手机,直到屏幕暗下去自动锁屏,他都反应不过来。
“这怎么可能……”萧秉宁喃喃自语。
在京城,萧家是何等显赫富贵的存在。
祖上好几代人累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到萧家老爷子这一代,因为从龙有功发家封侯。
荣宠加身,当今圣上早年点名要萧家的女儿入宫为妃,萧秉宁的姑姑如今是四妃之首,虽然膝下只有一位公主,但这么多年盛宠不衰。
十一皇子和其母族败落后,圣上还为新立为太子的三皇子娶了萧秉宁的四妹妹为侧妃。
萧家虽然有钱,但早年为了不引起圣上怀疑,萧老爷子早早交了兵权,以在战场上受了伤落下后遗症为由隐退官场,萧秉宁的父亲也很明智地选择走文官的路子,如今在工部任闲职。
萧秉宁的姑姑膝下无皇子,不存在争夺皇位的可能,就连萧秉宁的妹妹也只是太子侧妃。
就连戍守边关的他,手上也只有八千骑兵。
这样的萧家,怎么可能会被“抄家”“斩首”“诛九族”?
这几个词对萧秉宁来说宛如天方夜谭。
可同时他心里有道声音在不断提醒他,万一呢?
当今圣上这几年许是年纪大了,变得愈发多疑,脾气暴躁且难以捉摸。
前车之鉴如秦家,秦家的女儿在后宫为妃,前脚刚生下皇子,后脚全族的男丁就被斩首,女眷充入教坊司。
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为人臣子,生死只在君主的一念之间。
过了好半晌,萧秉宁激荡的情绪才稍稍冷静下来,他抬头看向江颂宜,把手机还给她:“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
江颂宜蹙眉:“你不相信?”
“……我不知道。”萧秉宁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这件事太突然太离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
理智告诉他不该相信,可感性告诉他,这不是绝对不可能的。
江颂宜盯着萧秉宁看了一会儿,后退两步,对他屈膝行了一礼:“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尽到告知的责任,至于以后该怎么做,你好自为之,告辞。”
说完,江颂宜和江怀川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萧秉宁突然出声:“就算相信,我又能怎么样呢?”
江颂宜脚步一顿,她回过头,坐在书案后的萧秉宁满脸都是纠结和惊疑不定。
他双手紧握成拳头:“你也说了,后世野史上说萧家被诛九族是被冤枉的,既然是被冤枉的,证明下令杀了我们的人存了必须要我们死的心思……那可是圣上啊。”
君主要他们死,那只是一句话的事。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被冤枉的,可谁又敢说什么?谁又敢顶着同罪的风险站出来为他们鸣冤?
秦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江颂宜闻言,心头冒出一股无名火,她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看着萧秉宁,压低的声音里有着无法抑制的愤怒:“所以你打算坐在这里等死?等着诛九族的圣旨传到庭州,等着官兵上门抓你?”
“……”萧秉宁握成拳的手张开又握紧,他抬头对上江颂宜的视线,试探性地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颂宜冷声道:“如果是我,提前预知全家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我会倾家荡产,先下手为强!”
萧秉宁心头一震。
江颂宜的意思是……弑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萧秉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盛公子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人处在最低谷的时候有个好处,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向上。”江颂宜平静地说,“这句话送给你,诛九族已经是最坏的结果,没有比这个更坏的结局,既然被逼到绝境,最坏不过一死,为何不为自己拼条活路呢?”
萧秉宁沉默。
一旁的江怀川轻轻拉了一下江颂宜,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萧秉宁是朝廷武将,他的职责和使命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要是换做旁人,江颂宜今晚说的这番话,足够她死上一万次了。
江颂宜明白江怀川的意思,她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走出萧家,江颂宜上了马车,回家路上,她一直很沉默。
江怀川忐忑地问:“萧将军会相信吗?”
“不知道。”江颂宜道,“信不信都跟我们无关。”
她从做出把这件事告诉萧秉宁这个决定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任何后果的心理准备。
如果萧秉宁不仅不相信她的话,还把她当成想要撺掇他造反的反贼抓起来,那她会拿出枪和炸弹,杀出一条活路,带着整个江家离开庭州城。
就如盛徐行所言,大不了乘坐直升机离开大晟,关外那么多小国,晟帝还能追到那儿去不成?
她今晚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不后悔。
江怀川看着淡定的江颂宜,仿佛找到了赖以支撑的主心骨,心里那点不安渐渐平复下来。
他用手肘捅了捅江颂宜:“二妹妹,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