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贝栗再睁开眼时,略微刺目的阳光已经透过好几层的窗纱,洒满了整个房间。
天已经亮了,明亮而温暖的光线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亲爱的,不多睡一会么?”
康斯坦斯夫人像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
走到的床边,轻轻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格外温柔地问:
“或者,你想吃什么早餐?”
红眸呆滞,贝栗一脸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
正想起身——
“我……我怎么了?”
贝栗揉了揉侧腰,吃痛地凝起眉头。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从楼梯滚下去了。
总之。
疼。
她感觉浑身都疼。
贝栗还记得和蓝斯在提砾沙先王的墓室,喝了半桶不知道陈酿了多少年的葡萄酒的事。
然后,蓝斯将她送回旅舍。
两人挥手告别后,她回到房间,看到了等她回来等到深夜的康斯坦斯夫人。
这之后,贝栗就没有记忆了。
她的意识仿佛被切断,瞬间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东西。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断片?
“亲爱的,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康斯坦斯夫人轻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昨天晚上一回来,澡都来不及洗,就爬到床上去了,怎么叫也不醒。”
这样吗?
其实她还有些发懵,脑袋也是头晕又疼。
但是想起昨天晚上女人生气的背影,贝栗忍不住问道:
“母亲,你不生气了是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一点也没生气。”
康斯坦斯夫人像没事人一样,伸手抱了抱她,道:
“倒是你,亲爱的,既然醒了就快起来吃早餐了。”
“……”
贝栗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只不过醉酒后的晕眩和头疼欲裂让她分不开思绪来思考了,只能将这件事先放在一边。
……
到了中午。
酒醒了大半的贝栗和康斯坦斯夫人正在旅舍的餐厅里享用午餐。
这时,一封信被送到了她手中。
信是蓝斯寄来的。
贝栗展开信,快速扫了一眼内容,然后迅速合上,对康斯坦斯夫人说:
“母亲,我一会要出一趟门,应该会很晚才回来,所以你不用等我了。”
坐在贝栗对面。
正微笑着看着少女享用午餐的康斯坦斯夫人,唇畔的笑意瞬间加深。
“我也去。”
女人轻声道。
第一次听到康斯坦斯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贝栗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今天没有沙龙了吗?”
“没有。”
女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没有吗?”
贝栗转头,看向柜子上那一整摞精美的邀请函,不太确定地问道。
“没有。”
女人再次重复,然后露出有些伤心的表情,哀怨地说道:
“难道你不想让妈妈一起去吗?亲爱的。”
“……”
贝栗眨了一下眼睛。
所以——
当贝栗来到约定的地点,见到红发黑眸的少年时,是挽着康斯坦斯夫人的胳膊一起出现的。
蓝斯肩膀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绅士地对长辈问好。
“康斯坦斯夫人,午安。”
少女带上了自己的母亲,蓝斯就不能像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那样,毫无顾忌地勾肩搭背了。
噢,就连靠得稍微近一点。
康斯坦斯夫人都会发出一声不满地轻咳声。
那声音在警示他要保持距离。蓝斯明显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下了马车之后。
蓝斯只能和她一前一后交错地站着,并且还要隔一个身位的距离。
收敛平时笑嘻嘻的表情,少年回头正色道:
“洛洛,我们要见的是提砾沙皇城年纪最大的老太太。”
……
昨日。
提砾沙先王墓室内。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为提砾沙已经不再需要那双眼睛了。”
被水帘的‘哗哗’声裹着,少年的声音在潮湿的墓室里响起,语气轻快。
“三个国度的先王,曾经与恶魔达成交易,这件事真实存在。”
光团来到一幅壁画前。
兽化成狐狸的蓝斯抬起红尾巴,指着巨石阵上的眼睛,道:
“不知道西里尔的父亲有没有对他说起这个事,虽然我的父亲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在蕾妮再次失去眼睛之后,父亲就将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三个国度的先王与恶魔交易,分别带回了一样东西,并承诺要用大量的鲜血与罪恶去滋养它们。
其他两个国度交换了什么东西蓝斯不清楚,但是提砾沙从恶魔那里带回了一双眼睛。
提砾沙的先王就是靠着这双眼睛,从各个地方带回了大量的金银珠宝 。
也遵照约定。
每隔一段时间就举办一场大型的角斗场,来唤醒人们血液深处的暴戾和罪恶。
“但是换来的代价,就是先王所有的孩子都死了。”
狐狸缓缓说着,目光停留在壁画上。
“父亲说,先王是一个很重亲情的男人,每一个孩子的离世,都让他悲痛欲绝。”
“先王把孩子们离世的原因都归咎到恶魔的眼睛上,很明显,那是不祥之物。”
眼睛被封锁在墓室里,提砾沙的先王决定不再使用它,也不再用角斗场来滋养它。
这之后,又一个孩子诞生。
先王有预感这将会是他最后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养在密室里。
为了不让孩子受到伤害,密室的墙壁是柔软的羽毛,里面不会出现任何一件坚硬的物品。
那个孩子一直长到十八岁,才被放出来接触外面的世界。
“壁画里描述的孩子就是我的父亲,也就是现在提砾沙的国王。”
狐狸狭长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流露出来。
“那是谁?”
一只闪蝶跟随少女的声音出现,来到壁画的下一个位置。
那里,除了提砾沙先王、已经成年的提砾沙国王,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是……”
光团也被控制着,挪到壁画上的女人面前。
蓝斯摆了一会儿毛茸茸的红尾巴才想起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一位流浪的预言者。”
在先王停止使用恶魔之眼,并认为他的决定,使得他的孩子成功存活下来的时候。
流浪到提砾沙的预言者出现在提砾沙宫殿里。
她提醒提砾沙先王,如果没有按照契约,用鲜血和罪恶滋养从恶魔那里交换来的物品。
会遭到比失去孩子还要可怕的反噬。
贝栗的目光停留在壁画上。
说起预言者,她想到了另一个人——伯蒂.斯旺。
“洛洛,你对这个流浪预言者感兴趣?”
兽化成狐狸的蓝斯回忆了一番,然后摇摇头,道:
“很可惜,父亲对这个忽然出现的预言者了解的不多,所以故事传到我这里后,也只知道她就那样突然出现在宫殿中,说出了那些令人心惊的预言,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没有人相信那位流浪预言者说的话,但是后来,她的预言都在一一应验。”
“已经应验的都有哪些预言?”贝栗追问道。
……
-
在蓝斯的带领下,贝栗挽着康斯坦斯夫人一起来到了一座居民房子前。
提砾沙皇城最长寿的人,当然经历过预言中已经经验的灾难。
贝栗思考着该怎么向康斯坦斯夫人解释现在的情况,如果后者询问的话。
但是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
一路上,康斯坦斯夫人都很安静,步履悠闲,就像逛后花园一样。
三人停下脚步。
房门是敞开的,门口站着一个满面笑容的男人。
“蓝斯王子殿下。”
男人恭敬地迎上来,用提砾沙的礼仪向红发黑眸的少年行礼。
“听说你是骑士团的人。”
蓝斯微微颔首,声音轻快,“你的团长应该已经和你说明了我们的来意。”
“是的,祖母就在里面。”
男人将他们三人领入屋内。
摆满家具的客厅里,贝栗在一张躺椅上看到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蓝斯王子殿下。”
男人指着老人捧在手中的白色陶罐,解释道:
“您想找的关于提砾沙灾难年的记忆,祖母早已经将它们取出来,放在记忆存储道具里。”
然后,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请饶恕我,殿下。”
男人腼腆又为难地解释道:
“本来应该将记忆存储道具送到宫殿,送到您的面前,但是祖母说她希望能见提砾沙的王子殿下一面,而她又不能走动……”
“不用在意, 这是小事,不需要到获得宽恕的地步。”
没有一点皇族的距离感,蓝斯朝老人迈步走过去,绅士地微微行礼。
他轻声解释着,脸上带着亲和地笑容。
老人说不出话,脸上的皱纹仿佛因为喜悦轻轻舒展。
听少年说完后,老人点点头,将手里的陶罐递给他。
贝栗看向老人手里的记忆存储器。
她要的就是这个。
……
在墓室中听说了提砾沙国度的灾难年。
如果提砾沙曾经发生过一整年的灾难,那一定产生过十分庞大的罪恶魔力。
贝栗原本的打算是打开经历过灾难年的人的梦,深入到他们的记忆中去看看。
现在更方便了。
拥有那段记忆的人已经将记忆提取出来,存到了陶罐里——
贝栗十分理解,如果时常回忆起那段灾难,或许就很难放宽心态地在这世界上存活得这么久了。
这么想着。
三人离开房子,从建满住宅房屋的狭窄巷子里走出来,朝马车走去。
“洛洛!”
红发黑眸的少年转过身来,咧着嘴角,脸上带着弧度优美的笑,对她问道:
“既然记忆已经到手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贝栗看了看手中储存着记忆的白色罐头,道:
“找个安静、舒适的地方。”
然后使用这些记忆,去看看提砾沙的灾难年。
通过记忆与梦域的结合,她得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吸收的魔力。
即使那些魔力能不能从记忆的梦域里取出来,那或许能存放在她的梦域里。
即使可行的几率很小,她也得试试。
因为困住恶魔的梦域,必须打造得坚固无比。
看到她盯着白色陶罐,蓝斯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黑眸微微一亮后,双手一拍,语气有些兴奋地提议道: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洛洛,特别适合躺着休息!”
他率先踏上马车,然后回头十分自然地伸出手。
“走吧,我带你去!”
“嗯……”
蓝斯不到一天就帮忙找到了重要的东西,贝栗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点头应了一声。
只不过,当她想迈开步子,伸出手时,却被旁边的人搂着胳膊定在原地。
“母亲?”
贝栗转头,看到康斯坦斯夫人刚才还神色正常,现在却抬手扶着额头。
模样看上去似乎有些难受。
贝栗第一时间抬起手,掌心轻轻覆盖在女人的额头上。
烫极了。
虽然女人晚上的时候体温偶尔也会变得很烫,但是现在这样的症状连白天也受到影响了。
“母亲,你的额头比我的掌心温度高了很多……是不是太阳太晒了,中暑了?”
贝栗语气关切地问道:“头晕吗?还是疼?”
蓝斯也注意到了两人的情况,快速思考后说:
“康斯坦斯夫人,这附近有一家医馆,是提砾沙最有名的医馆,要过去看一看吗?”
鲜艳的红发轻轻垂下,少年从马车探出半个身子,大概指了个方向。
“离这里不远,再走一条街就到了。”
话音落下,两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康斯坦斯夫人身上。
在两人的注视下,女人依旧没有说话。
浓郁的眼妆下,眼眸和睫毛一起垂下来,似乎在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见康斯坦斯夫人不说话,贝栗眨了几下红眸,内心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她先将装着记忆的白色陶罐收进空间手链里,然后迅速转身站到康斯坦斯夫人面前。
女人比她高,贝栗微仰着脸双手捧着她的脸,红眸轻凛仔细地查看。
看到女人微微抬起眼眸和她对视了一眼,眸底浮起一片异样的情绪。
“母亲,你说话呀?”
将那一丝怪异的情绪暂时压到心里,贝栗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