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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景先前并不知阿璀如今身份,还是将至金陵时,关渡才告知于他的。

原本久不见阿璀,听说她如今也在金陵,会景还甚有些期待。

自知道阿璀便是那位大渊长公主之后,因她突然的身份变化,会景心绪知变化,反倒是比他家先生更甚。

然而今日再一见面,他觉得自己好像多想了。

明明自家小娘子还是那个小娘子,并未瞧出什么变化来啊。

至马车上,祖孙二人对坐。

阿璀问了许多关渡在蒲州的事情,自他的生活日常,问到民俗风情,又问到盐税之改革云云。

问到最后,阿璀的话题几乎不离盐税了。

关渡微笑瞧着阿璀,便是她身份如何再变,她仍旧是自己那个求知若渴,抓住一切机会疯狂地吸收外界知识的小孙女。

关渡便与她讲如今盐禁制度,讲盐税之废与立的各自的好处与坏处,讲如今蒲州那边盐池盐井的开采情况。

自然也与她讲自己此行往蒲州所查盐税的问题,以及自己对于盐税上的观点。

“观方才祖父话中之意,莫非您是支持开盐池盐井之禁,废除官卖,并免于征税?”祖父说了许多,阿璀皆一一揣度在心,忽而问道。

关渡但笑不语,观其态度,显然并未否认。

阿璀却皱眉,在她看来废采盐之禁,允许民卖并免征盐税,这如今大渊国情之下,应该不可能施行。

如今大渊立国不过三年,百废待兴,周边蛮夷也是虎视眈眈,哪里都需要用钱的。

前几日因西边某处粮食减产,又逢旱灾,阿兄对户部的哭穷十分恼火,崔兄长劝导之余,还为户部说话,说如今户部的恨不得将银钱一份掰成两份用。

所以阿璀揣度,如今谈放开盐禁之事,她阿兄绝对不可能会轻易允许此事。

她本还想提醒祖父一二,若要提及此事,还当多考虑一下朝中如今财政的状况。

但关渡瞧她一眼,仿佛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便又开口:“官府与民争利,本不是好事,但我虽有此想法,却也知道此建议不当提于当前。纵然我一直在野,也知道如今朝中缺银缺粮。前元末十数年乱政,后前元亡国,又逢十数年乱战,如今要兴复这偌大疆土,自然不能少了银子。与百姓休养生息,不是件嘴上说说便可的事情,陛下不容易。”

阿璀一笑,祖父一向思虑周全,自己是知道的。

“阿兄有崔盐梅已是如虎添翼,大渊有祖父,也将如日之升。”

“你这话,可说得太满了……”

关渡本欲提醒她这话往后莫要再说,阿璀却已笑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不是阿璀说的,那是谁说的,不用想便也猜到了。

关渡神色微怔,忽而问起:“还未曾问你,你在京中数月可还好?陛下待你如何?”

“我自然很好……”阿璀一笑,“阿兄与我想象中的不同,但不可否认,他待我极好。先前我面对一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阿兄,我因他的身份而抗拒,我害怕被禁锢被放弃。但最后当我坦然地接受了他,接受了他如今的身份,我才算真正看明白了他的内心,我知道他是个很好的阿兄。”

关渡只瞧她此言,便知她心中坦然,已非先前在阆中时犹豫不安,但还是忍不住问出此话:“或许你也知道了当年与他离散的缘由,你毫无芥蒂?”

“于我而言,那些事情似乎已是前生事。他们告诉我的时候,我似乎在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却了解一个旁人的故事。我将我的记忆翻了又翻,也只翻出些零星的片段,但那些零星的片段并无法支持我该有怎样的情绪。但也正是因为我立于旁人的眼光却看当年事,我反而觉得能看到自己的本心。”阿璀眸中闪着微微的光,眼角眉梢又未消散的浅淡的笑,“若是当时我在场,若是那个选择交予我手中,我是绝对不会让我的兄长们为难的。”

“为何?”关渡觉得这样直接坦然的选择,似乎有些不像阿璀了。

阿璀似乎在思考,她思考得很认真,最后才道:“或许我渐渐想起来的那些记忆当中,更多是我觉得不能舍弃的美好吧。除了那次基于局势被迫无奈的选择,他们给我的一切,都是尤为珍贵的。”

“原来如此……”关渡点头。

他问这些,也只是为阿璀担忧。

纵然先前在阆中能那般坦然地劝慰阿璀遵从本心去选择,但说到底还是会担心的,一个曾经为局势放弃过阿璀的人,现在如今掌天下权的帝王。

这样的兄长,他如何放心真的放心得下阿璀,去找回她从前的身份?

不过近日听阿璀这些话,他确实才算放心下来。

阿璀也不欲自家祖父担心,复又道:“自我至金陵后,阿兄给了我许多,天下敬仰的尊贵身份,地产丰饶的偌大封地,风景秀美的皇家别院,就连我如今住着的寝宫都是占去宫城面积十之二三的春和宫。但是这些,或许也只是身外物,于我而言,不那么重要。真正让我欢喜的是,他会如祖父一般,耐心给我讲我想知道的一切,甚至连朝中事也不会刻意避开我;他许我自由,我可随时出入宫禁,可以去看外面发风土,可以在宫中园子里头种稻子,我可以去做许多我想做的事情……”

“前两个月,我制作出了一个新的水车,更利于田地灌溉,我本以为我做出来之后,也只能当做自得其乐的物件。但阿兄能看明白水车的用途,也能很耐心地听我说水车使用的原理。他甚至在我提出之前,便已经设想好将水车推广下去的措施,也很快的交代了下去。到最后他竟然还允我出入工部,亲自督查此事。”

阿璀瞧向关渡,笑道:“祖父,我很欢喜的……如今的阿兄在我面前似乎只是阿兄,他曾说,许我此生无人敢阻扰的自由。我便是不去相信帝王之言,也愿意相信阿兄待我的心意。”

阿璀天性坦诚,旁人待之以诚,她便会以更热烈的赤诚去回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马车行去,很快便到聚宝门外。

关渡却突然在官道转弯处叫停了马车。

“祖父?”阿璀瞧过去,见祖父揭开车帘朝外头跟随的人说了几句话,她有些不解其意,“发生何事了?”

关渡放下车帘,转过身来复又瞧向阿璀:“前面就是聚宝门了,你车马可先行,我不能与你同乘,我去换后面原本为我准备的马车。”

“为何?就这几步路了,为何还要换乘?岂不麻烦?”阿璀见自家祖父做欲起身状,也要起身。

关渡却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安坐,自己也复坐下来。

关渡看向阿璀,郑重道:“你若与我一同出现,是以何身份?是以关璀的身份出现,还是以晏璀的身份出现?”

阿璀疑惑偏头。

关渡见阿璀不解,便复继续解释道:“你若是以你如今的身份与我共乘一车一同出现,落在聚宝门下等着的那些官员眼中,他们会做如何猜测?你若以曾经关家嗣以关璀的身份出现,但你如今的身份,落在他们眼中,又会做何想法?你可以长渊长公主的身份礼迎我入金陵城,却不能以我孙女的身份奉我同车而行……你可明白?”

“可是,我……”

可是,我只是我啊!

阿璀本想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突然便淹没在嗓子里,猛然会意过其中意思,于是这话便再说不下去了。

自己虽然顶着关家的姓氏进了金陵,但自阿兄以明旨昭告天下的那一刻起,“关璀”二字纵然还未曾来得及自关家的族谱上划去,但自己这个人,如今立于众人跟前的,也就只有“长渊长公主晏璀”这一个身份了。

祖父是阿兄请回金陵的,关家虽是十数代的世家,但祖父不可能靠近新贵那边,更不可能倒向世家那边。

他是大渊的“士”,天然便是站在阿兄一处的。

而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与阿兄绑在一处的,长渊长公主可代表陛下礼迎中书令入金陵城,但却也不能以过于亲近的关系,让旁人再多揣度。

自己与祖父从前的关系本无可避,也不必刻意去避开。

只是如今旁人看到的自己,也只会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所代表的意义,并不会再去想起自己曾与关家的关系。

所以即便祖父于文坛纸上有如今不朽的令名,但一旦祖父踏进大渊的朝堂,那么朝堂上的所有人,他们不会允许,陛下礼敬入朝的中书令,凭借长渊长公主的地位和纽带,再培养出另一方可与他们抗衡的势力。

他们会忌惮,会怀疑,进而生出无尽波折。

“我明白了。”

阿璀眸中的光暗淡下去,她有些失落,但却也切切实实地明白,纵然阿兄仍旧许自己如从前在关家一般,但在旁人眼中长公主与关家却该有必须有的距离,所以自己往后却不可能只是祖父的关琢光了。

“祖父且安坐此处吧,不必换车了。一会儿至聚宝门外时我便在车上,不下去了,旁人也不会瞧见我。”阿璀略收起此刻神色,努力扯出一丝浅淡笑容,“进城后,祖父应该会随崔兄长和礼部使官入宫,但阿兄体恤祖父舟车辛苦,先前便与我商议着免了今日之宴,等祖父回府后休息两日,待端正月当日借节日宫宴为祖父接风。”

“我今日也与阿兄说过,晚上便宿在关宅,不回宫中了,阿兄也允了。所以入城后祖父进宫,我便先去关宅,我与祖父数月未见,今晚怎么着也得我跟祖父一起吃个家宴。”

“好。”关渡微笑看她,也不再坚持,复坐回原位。

阿璀见祖父坐稳,便朝车窗外轻轻敲了敲,吩咐道:“继续走吧。”

马车转过官道,很快便到聚宝门下。

马车停下后,外面有问请的声音,接着似乎有人群迎上来。

关渡应了一声起身下车,车帘掀开又落下的间隙,阿璀一眼便瞧见等在车马前的崔寄。

恰好崔寄也看见了她,朝她微笑示意,却并不惊讶,见阿璀朝他微微点头,便知道她这会儿大约不会出来的。

崔寄迎上前来接关渡,以晚辈礼见过,便复亲自将关渡引进金陵城中。

阿璀不晓得外面的情况,估摸着也是一番厮让拜见的凡俗礼节。

不多时槐娘进来问她:“前面都已经进城了,咱们也继续走吗?”

阿璀点头:“走吧,进城后我们直接去关宅吧。”

前些时候知道关渡要回来时,崔寄虽然派人来打扫过关宅,但阿璀还是不放心,隔了两日便亲自带人又往关宅跑了两趟。

一应用具器物都添置得十分周全,书房的家具摆设并笔墨用物阿璀都一一亲自看过。

园中那些精致的花草,寻常时候祖父大约并不在意,但阿璀也亲自看着侍弄的人,将那些花草又打理了一遍。

甚至还专门跑了金陵城好几个地方,最后寻了个能做得符合祖父口味的菜的膳夫。

往年祖父在蜀中待着,身边也就跟了个会景,做饭的活计都是会景来的。

那时候在山上并没有什么事,往来拜访的人也不少,会景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但到了金陵,偌大一个关宅,会景能看顾过来便算不错的了,总不能让他连做饭的活计也揽过去。

况且金陵城中不比往日在阆中蜀中的时候,祖父如今位居中书令,往后关宅的人情往来也定然不会少,会景一个人也是忙不过来的。

不过祖父往后行事,身边只有一个不怎么着调的会景,好像也不太够啊。

阿璀想着想着,又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去封信到阆中,将从前家里头的祖父身边的一些人请到金陵来。

但再一想,这些事情还是得看祖父自己的意思,自己总不好过多插手。

阿璀在关宅这一等便已至傍晚,直到夕阳即将落下的时候,阿璀才等到自家祖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