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如此充满警惕意味的顾厌,鹤戾心中那股强烈的冲动再也无法抑制,他猛地迈步向前,伸出双臂,一把将顾厌紧紧地揽入怀中。
这一刻,所有的懊悔和自责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是他错了,他不该那么独断专行,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两人之间的未来,如果当时他勇敢一些带走顾颜,那么现在的顾厌就不会出现了。
此刻,被鹤戾这般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拥抱着的顾厌,就好似他怀抱着的是一颗极其易碎的稀世宝石一般。
然而,尽管身体与鹤戾紧密相贴,但顾厌的内心深处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因为只有她自己最明白不过,此时此地的鹤戾,所心疼怜惜着的那个人,并非是满身尖刺、可以轻易伤害他人也会刺伤自己的顾厌,而是那个因无力承受痛苦而选择沉睡逃避的顾颜。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鹤戾低沉而又饱含歉意的声音在顾厌耳畔不断回响。
而顾厌则面无表情地回应道:“我原谅你了,鹤戾,你是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是那么深爱着你。”
话虽如此,可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些看似深情款款、能令旁人怦然心动的语句,落入鹤戾耳中时,却仅仅如同冰冷生硬的机械台词一般,毫无感情色彩可言。
仿佛在顾厌眼中,“爱”这个字已然沦为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词汇罢了。
“实在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有些冒失了,毕竟咱们相识不久。倘若我有哪些行为让你觉得不太自在或者不妥当,请务必告知于我,可以吗?阿厌。”
鹤戾心中十分清楚,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女子并非他所熟悉的那个人。尽管她拥有着与顾颜一模一样的身躯,但个性却截然不同。现今,她才是这具躯体真正的主人,而自己绝不能再将她视作曾经的顾颜来对待了。
那一晚,两人彻夜未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至清晨四点钟左右,他们方才一同起身前往殡仪馆。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比参加叶霜的葬礼更为重要。整个葬礼的流程显得颇为简洁明了,然而,当叶霜的骨灰盒被工作人员郑重地转交至顾厌手中时,那一刻,顾厌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一条鲜活生命的消逝。
“妈,好好睡吧,你和我都得到解脱了。”
对于叶霜这位母亲,顾厌心中的情感复杂难辨,究竟是讨厌更多些呢,还是憎恨更甚?与顾颜不同,顾厌敢于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对叶霜深深的厌恶之情。
毕竟,她的诞生,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叶霜。
老天爷似乎格外喜欢捉弄世人,总爱在人们沉浸于悲伤之际,降下连绵不断的阴雨,似乎唯有如此,方能更好地烘托那凄惨悲凉的氛围。
然而,面对这般情景,顾厌却丝毫不为所动。自始至终,哪怕眼眶微微泛红,她也未曾有眼泪。
旁人或许难以理解,为何遭遇如此变故,她竟能如此坚强,不哭不泣。其实,只有顾厌自己清楚,她实在想不出有何哭泣的理由。
时间悄然流逝,两个小时过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江浩所在的墓园。
此时,江祈天早已守候在墓园之外,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而叶霜,则将在此处长眠不醒,永远地安息在江浩的墓园之旁。
两座墓碑并肩而立,其上赫然镌刻着“至亲”二字。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之间并无任何实质的亲缘关系。
这也是顾厌历经千辛万苦归来之后,首次与江浩相见。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谁能想到,这次久别后的重逢,竟然已经变成了天人永隔!
顾厌静静地伫立在那座冰冷的墓碑前,目光凝视着碑上刻着的江浩名字,心中犹如翻涌的波涛一般,涌起一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这种感觉既像是失去至亲好友般的悲痛,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深深的悔恨与自责,让人摸不透、猜不着。
此时的顾厌,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笼罩,整个人显得格外孤独而脆弱。
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此刻的她急需一段安静的时光,让自己慢慢去消化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
于是,善解人意的江祈天和鹤戾非常有默契地选择暂时离开,将这片宁静的空间留给了顾厌一个人。
他们默默地转身走向墓园外,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后,鹤戾才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与疑惑,开口向江祈天问出了那个一直盘踞在心底的问题:“顾厌……应该就是顾颜的第二人格吧?”
面对鹤戾如此直截了当的提问,江祈天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者回避之意。
或许对于这件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本人以外,确实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比他了解得更为透彻全面了。
所以,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默认,并准备将那段鲜为人知的往事一一道来。
“大约在十年之前,那时候的记忆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已有些模糊,但那件事却始终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心底。当时,我父亲因为伯母的关系去救了顾颜,我父亲其实爱着叶霜伯母呢,为了她终身未娶。”
听到这话的鹤戾显然有些错愕,只不过他没有打断江祈天的叙述。
“当时顾颜是被顾以怀那个老东西卖给了魏明,我父亲动用了半副身家才把顾颜从那狼窟里救出来,据我父亲所说,当初他赶过去救人的时候,亲眼看见顾厌弄断了魏明的小拇指。”
原来这里面还藏着这样一段往事,怪不得魏明也认识顾厌,怪不得。
“没人知道,顾厌到底是什么时候诞生的,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顾厌了,我父亲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带着她看了许多有名的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是:由于所经历的苦难实在太过沉重,超出了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顾颜姐无法直面如此惨痛的现实,于是她本能地选择了逃避,将内心深处的伤痛深埋起来。而顾厌则成为了她痛苦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就像是从她破碎的灵魂中分裂出的一片黑暗分身。”
江祈天平静得讲述这段过往,坐在对面的鹤戾静静地聆听着。
可鹤戾每听一句,心就痛上一分。
长久以来,鹤戾始终认为自己才是当年分手事件中的唯一受害者,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惊觉,原来顾颜承受的要比他多得多。
江祈天并没有停下回忆的脚步,而是继续自顾自地缓缓诉说着那段充满悲伤与无奈的故事……
顾厌对于顾颜是相当的不屑和讨厌,在她的认知里面,这么一个胆小的人就应该永远沉睡着。
自那时起,整整两年的时光里,顾厌仿佛发了疯一般拼命地学习散打以及女子防身术。
其刻苦程度令人咋舌,以至于就连教导她们的专业教练都难以成为她的敌手。
而每当有人问起她为何要这般努力时,她总会冷漠地回答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值得我去信任,所以我唯有依靠自身来保护自己。”
也正因如此,当大家目睹顾厌那出色得超乎常人的身手后,纷纷恍然大悟;同样地,看到她平日里对任何事物都是一副漠不关心、满不在乎的模样时,众人也就不再感到奇怪了。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顾厌将会永远占据这具躯体之时,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不知怎的,她竟然从某个角落里翻找出了一张照片。
起初,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张照片,随后便又哭又笑起来,最后就这样抱着照片沉沉睡去。
待到再次苏醒过来时,已然变回了顾颜姐。直到很久以后,人们方才知晓,原来那张照片竟是顾颜和鹤戾的合影留念。
此刻,顾厌缓缓走到墓碑之前,目光落在墓碑的两张照片之上。
她的双腿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慢慢地蹲下身来。望着眼前的一切,顾厌轻声呢喃道:“老江啊,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得愿以偿了,希望你好好照顾她,还有,妈如果有来世,您可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挑选男人,千万别再爱错人。”
江浩爱叶霜,爱了一辈子,爱到可以孤独终老一生,江祈天实际上是江浩那个早死弟弟的亲生儿子。
就在顾厌准备起身离开这里的时候,不远处的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
“顾颜,真的是你?”
听到声音的顾颜往旁边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看到了顾以怀。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本来顾厌也打算去会一会顾以怀,现在倒好,省得她去找了。
顾以怀不久前得到顾颜还活着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居然就在这看到了。
他看了看顾颜,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墓碑,随即自嘲道:“我就知道江浩这死小子喜欢叶霜!”
顾厌起身毫不避讳的嗤笑了一声,“老贼,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醋话。”
“顾颜,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顾以怀上前就想打顾颜,只不过下一瞬间顾厌的高跟鞋就精准无比的踢中了他的膝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