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初送田石榴去夏国联姻的正使,本是礼部主事,官阶正六品,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
其他四名副使只是礼部小小的从九品司务。
公主联姻是大事,但田石榴不受宠,一枚旗子推出去顶缸罢了,礼部的高官没有一个人重视,小喽啰们却为了争夺送亲的名额打破头。
为什么?俸禄太少出趟差还能赚点差旅费,吃饭住宿虽说实报实销,这里面的名堂大了去了。
在楚阳城他们是不起眼的小官,可顶着使团正副使的名头,在地方上他们就是都城里出来的太上皇。
地方官哪里知道联姻公主的弯弯绕,都想着既然是公主,那肯定了不得,负责护送公主的使团更是特使。
吃顿饭实际花费二两银子,跟饭馆老板使个眼色,摆个谱,老板能给你开个五两银子的单据,你给老板十个铜板的好处费,自己能额外得差不多三两。
楚阳城到栎阳城路途遥远,一顿顿饭下来,就是不少的灰色收入,正使拿大头,四个副使平分,能顶两年的俸禄。
这还只是其中一项花销,住在驿站不好捞油头,但可以有无数借口无法留宿在驿站,住客栈又可以自由操作。
还有马要吃草料,马车行驶途中有损耗需要修理,特别是病秧子公主需要悉心照顾,各个方面花销不菲。
当公主在行至边城时重病不起,他们五个人更是千挑万选才选中在齐府修整,给公主治病,齐老爷真金白银的孝敬又够他们赚够养老钱。
虽然中途公主死了,但送上门一个假公主,有点波折最终还是完美交差,五个人回到越国,赚得盆满钵满,数钱数到手抽筋。
他们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属实过了几天好日子。
朝堂争斗跟他们这些小人物没关系,谁当皇帝也不会看一眼他们这些蝼蚁。
但事情突然间变得玄妙诡异,田商登上帝位后特地在御书房召见他们,每人官升一级,还赏赐好些珠宝首饰。
原因很简单,陛下奖励他们五个人恪尽职守,顺利护送公主田石榴前往越国联姻。
天上掉馅饼!五个人高兴坏了!
没想到时隔多日还有额外的大气运!购房置办产业不在话下,还拖家带口在楚阳城里最豪华的酒楼“太和楼”大宴三天!
然后他们就得知越帝昭告天下,邀请石榴公主和驸马回越国过年,彰显两国和平共处。
五个人顿时脸黑如锅底,浑身汗毛直竖,三天吃的饭喝的酒全都一次性吐光,连滚带爬齐聚在正使新买的庄园,召开紧急开会。
正使吐了一口黄疸水,面如菜色,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看着面前四个惊慌失措的副使,使劲咽了口为数不多的唾沫。
“不要着急,按照当初商量的来,死不承认咱们送到夏国的是假公主!”
一个副使抓挠着鸡窝般的发髻,抖如筛糠。
“假公主不回来咱们怎么编都行,假公主回来肯定怕陛下降罪,肯定会把咱们供出来!”
“假公主如果回不来呢?不就没有真假之说?”
另一个副使心存侥幸。
“你个蠢货!”
正使抬手扇了副使一巴掌,副使捂住脸蹲在地上嚎,很快清晰分明的五指掌印凸起。
正使还不解气,又狠狠踹了副使一脚,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当时夏国上下没一个人知道咱们送去的公主是假的!假公主是贤王妃!两国邦交正常往来,她敢不听夏帝的话,她敢抗旨?!”
其他三个没挨打的副使离得远远的。
其中一个眼圈通红,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心如死灰看着正使,冒出来一句。
“也就是说,咱们没活路了?”
正使完全不顾形象,瘫坐在地上,两只胳膊向后撑着身体,仰着头发呆,尽量让自己大脑放空。
假公主迫不得已回到越国,最好的可能性,没人看出她是假的,那假公主和他们几个人万事大吉。
最坏的可能性,有人看出公主是假的,但假公主没有说出实情,越帝看在两国友好关系上,不跟一个联姻的假公主计较。
他们五个人相安无事。
嘶!
正使想起陛下召见他们那次,让他们升官发财,明明对石榴公主很上心,一旦看出公主是假的,怎可能善罢甘休?
假公主为了脱罪把他们供出来的可能性大大的!
正使的心里如同秋风横扫落叶般凄凉,但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正使终于意识到,在他们同意跟骄阳峪的土匪合作时,他们的命运就已经不在自己手上。
他什么都算到了,唯独算漏一点,田石榴有被越帝召见回国的一天!
想到这儿,正使如丧考妣,他浑身无力躺在地上,声音像丢了魂,飘飘乎乎散落在空气中。
“做最坏的打算,该卖的卖,该当的当,能送走的家人秘密送走,别闹到最后断子绝孙。”
正使说完,听到周围响起低低的呜咽声,他不禁笑了,无助且绝望地笑了,他看到窗外一片落叶被风吹起,向未知的远方,飘啊飘……
?
越国皇宫凤翔殿。
小医仙和郝熊守在殿门口,听到殿内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不禁相视一笑。
王爷和王妃真是好本事,第二关顺利通关。
冯嬷嬷走出来,看到两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把手里端着的一盘糕点放到小医仙手上。
“你们怎么不进去?”
小医仙直愣愣回答。
“站在里边和站在外边同样是站着,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
郝熊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站在外边没那么多规矩。”
冯嬷嬷愣了愣,忽然忍俊不禁,捂着嘴笑着。
“公主和驸马性情好,随从也这么有意思。”
田商慢悠悠朝凤翔殿走来,冯嬷嬷眼尖,立刻朝田商施礼。
“参见陛下!”
小医仙和郝熊也依葫芦画瓢,给田商行礼。
田商微微颔首,刚要跨进大殿,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母后!我现在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还跟着府里的侍卫练武呢!”
田商的脚步顿了一下,似乎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冯嬷嬷,眉头皱成一团,声音冷冽,嗤笑一声。
“公主怎么还喊上母后了?这么没规矩吗?”
冯嬷嬷没来由的有点害怕。
陛下向来不爱笑,威仪十足,不动声色时周身散发着寒气,现在皱着眉头,冯嬷嬷感受到来自陛下的威压,双腿不禁有点打哆嗦。
“回禀陛下,太后她老人家高兴,由着公主这么喊了。”
田商没再说什么,一撩皇袍的下摆,走入凤翔殿。
郝熊瞧见冯嬷嬷噤若寒蝉的样子,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压低声音问冯嬷嬷。
“嬷嬷,您为什么这么害怕?”
冯嬷嬷急忙朝郝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势把郝熊拉到一边,眉宇间满是忧色。
“陛下恩威难测,我是担心公主别说错什么话,惹恼陛下。”
凤翔殿中,宫人们见田商进来,纷纷施礼。
“参见陛下!”
田商抬抬手,宫人们急忙退后。
赵萱和顾章华也起身跟田商见礼。
“皇兄,你来了,我跟母后正聊着我在夏国的趣事!”
赵萱眉眼弯弯,笑着对田商道。
田商坐在聂太后身边,掀起眼皮扫了眼赵萱,眼底划过一丝寒芒,他问聂太后。
“母后,您不觉得小石榴这次回来,变化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