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傅看着不成器的老大,微微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知道长子平庸,但世家大族都“以礼为先”,遵从的也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简单来说,嫡子中只有长子可以继承家业,即使老大是个愚笨的,只要尚在,没有品质问题,就享有继承权。
若庶出为长,也要由嫡子继承财产和世袭爵位。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即使皇家亦如此。
因此,无论是擅长读书的二儿子或是天资聪颖的小儿子,他们都不会轻易僭越长兄,便养成了长子越发不顶事的性子。
他让大房先行离开,留下了崔筠清和崔颢,带着歉意的口吻说道:“老大和媳妇管家无方,让你们受累了。”
姐弟俩连忙起身回道:“父亲言重了。”
崔太傅摇了摇头,转头和夫人说:“我知道你护着老大,但越护着,老大就越不抗事,老大媳妇也越跋扈。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你还是得把规矩立起来,不能再放任老大媳妇胡作非为。”
今日之事,太夫人也吓得心惊肉跳,只能无奈地点头。
她生于西平伯爵府,成亲前正值伯府鼎盛时期,十里红妆嫁到崔家。
夫君仕途顺利,一路高升至太傅,她也跟着册封一品诰命夫人。
没想到尊贵了大半生,竟在大儿子这屡屡受到夫君斥责,所以她才狠心当着府内众人的面杖责了长媳的陪房。
崔太傅叹息道:“一个人笨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以为聪明,害人害己。毓莹之事,府里必须表明立场,否则必然会被人戳脊梁骨。”
太夫人点了点头,“我马上让老二媳妇按照侧妃规格置办毓莹的嫁妆,原来准备的陪嫁估计都要减半。至于原本备下的嫁衣和首饰......”
她长长叹了口气:“婚服都是上好的织金锦,既然毓莹没资格穿,就按千岚的身形裁制吧。我还特意留出一匹织金锦给芮宁,说不准明年她也会出嫁呢。”
崔筠清笑着说:“谢谢娘,织金锦千金难买,若是裁成嫁衣,定会艳压群芳的。对了,今日之事还有四家也在场,沈家倒是好说,其他三家是不是要请托一下,免得毓莹婚前失贞的事被传出去?”
崔颢说道:“沈言两家已定亲,曹家又求娶芮宁,这两家都会约束下人的。至于刘家,沈夫人已经帮忙打过招呼,刘夫人和小姐都是厚道人,不会到处宣扬。反倒是大皇子......”
崔太傅冷哼了一声:“他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其实愚蠢至极!府内正侧妃均出身高门,再加上毓莹,随便哪个身世都堪比太子妃,陛下定会心生不满。他若聪明,就把嘴闭死,否则丢人的必是他自己。”
见父亲如此说,崔筠清和崔颢都松了口气,毕竟谁也不想丢人丢的满城皆知。
果然如崔太傅所说,隔日大皇子就进宫请求弘治帝赐婚。
弘治帝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你与崔太傅孙女情意相投,想纳她做侧妃?”
大皇子笑着说:“崔小姐钟灵毓秀,儿臣心生欢喜,恳请父皇赐婚。”
弘治帝立刻拍案而起:“朕命你赈灾,你不仅在帐内饮酒嬉戏,还相看姑娘,你是打着朕的名义寻花问柳去了吗?”
大皇子没想到父皇会生气,马上跪了下去,低头求饶道:“请父皇息怒,是崔毓莹失足落水,儿臣出手相救,她说此生非儿臣不嫁,故儿臣才斗胆请您赐婚。”
“她一个大家小姐,出行奴婢成群,怎么会失足落水,还偏偏让你遇到了,难不成是你让她落水的?你满口胡言,信不信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大皇子这才意识到父皇不看好这门亲事,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说:“父皇息怒,儿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欺瞒。”
弘治帝眼神冷的像冰窖,让人不敢直视,好半晌才缓缓说道:“既然你们情真意切,朕也不好棒打鸳鸯。不过是纳个侧妃,你找个小轿子把她抬进府吧,不必大张旗鼓地张罗仪式。”
大皇子十分诧异,侧妃是上玉牒的,怎能一个小轿子就抬进门,这和纳妾有什么区别?
他挣扎着问:“毕竟是太傅的嫡亲孙女,这样恐怕不好吧?”
弘治帝冷笑道:“有什么不好?奔者为妾,聘者为妻,太傅应该清楚的很。”
大皇子见父皇面色不虞,便不敢再多说,反正让他把人纳进来就行。
“儿臣谢过父皇。”
弘治帝眼光犀利地盯着长子,他故意不准操办仪式,就是让两家都面上无光。
结亲和结仇,不过就是一字之差。
当日下午,弘治帝颁发了一道圣旨,赐婚朱小小和叶晟,并赐朱小小长安郡主封号。
同时,六皇子的婚期也定了下来,在隔年三月。
大皇子纳侧妃是由皇后下的懿旨,轻描淡写几句就揭过,命崔毓莹一旬后进大皇子府,仿佛无足轻重一般。
崔毓莹接到懿旨后,生生哭了一整日。
连孟云娇的亲事都由礼部亲自操办,她却一个轿子就抬进府,凭什么?
殊不知,更让她难堪的是后面的添妆送嫁,俨然成为了全城贵女口中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