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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坐在热乎的暖炕上,他先给孟开平斟了杯酒,指着那碟下酒菜促狭道:“便是为这牛肉,廷徽,为兄必要先敬你一杯!”

孟开平无奈,将酒盏放低,回敬道:“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花云饮尽这一杯,摇摇头道:“那姑娘说得好,新岁安康。你我今朝在此抵足一醉,明年何在,谁又能知?我真心不求你功名更进,只求咱们都活得久一些。无病无灾太难,少病少灾便好。”

他们每月都能收到其余各地的战报,除却胜负与兵力增减,还会知晓各地长官的近况。

“赵元帅也是奇了,这一年来但凡上阵必中箭。”花云数家常似地同孟开平聊起众人:“衢州一回,池州又一回,胜之颇险啊。他仗打得好,人却不要命,平章劝也无用。还有曹元帅与冯将军,上回刀伤实在把平章唬得够呛,幸而应天大夫都是好手。如今冯将军未愈,许多事也慢慢教给冯胜那小子去做,齐家两个小子并郭家小子也拼得狠,相互间都想着一较高下。沐恩跟着你长进不少,待他回应天,估计就更热闹了。”

自应天走后,孟开平便驻扎在了徽州,并在此建立府邸封为元帅。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曾经与他亲近的人逐渐疏远了他。孟开平向来喜欢谈论天下大事,但对于一些事情,他却感到无从谈起。即使是他现在最亲密、最喜欢的枕边人——师杭,也无法真正理解他。因为她并未参与过他过去的生活,所以难以感同身受。有时候,当孟开平回忆起曾经担任军中总管的那段时光时,他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时,大家都年轻气盛,虽然彼此之间难免存在嫌隙,但总体来说,大家还是团结一致的。他们很少上战场,杀敌的机会也不多,平日里在军营里手下仅有百十名亲兵,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打闹嬉戏。偶尔闹得太过火了,元帅们就会出来训斥一番,很快大家又重归于好。今天可能打得鼻青脸肿,明天见面还是会举杯畅饮。细细回味起来,这真像是他在昌溪的日子,甚至更多了一份志同道合的畅快淋漓。

大家都盼着打胜仗,是谁打的很重要,可远没有“胜”这个结果重要。孟开平胜了,黄珏和齐文正都会由衷敬他一杯酒,大力拥他为他叫好。

但,如今呢?

令宜那桩事还没有查出结果,孟开平已经排除了赵元帅的嫌疑,可是一切都变得不对味了。因为他成了元帅,因为其他人想爬得比元帅更高,因为平章剑之所指不再是一方霸主而是那张龙椅。

他必须学着应对,他必须学着妥协,他必须学着反抗。

否则他就没法保全在乎的人。

“我让沐恩早回应天,他不肯。”既然聊到齐闻道,孟开平来了兴致,便忍不住多说几句:“他比我小,操心的却多,只是这小子压根还没开窍,连婚事都办不周全。他推说不放心我一人,放屁,老子何曾需要他瞎操心!他只不过不放心沉家姑娘,又说不动她早些成婚。”

花云心里清楚,齐闻道的这门亲事,有容夫人从中作保,必定能成,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然而,那位姑娘的双亲乃是他的同乡,若想成事,还需从其父母身上着手。花云不禁叹息道:“哎,终究还是年纪太轻,不懂珍惜时光。既然有情,就应早早把握,以免日后追悔莫及……”话到此处,花云不再言语,生怕此言不祥,一语成谶。

酒过三巡,孟开平再次给自己斟满酒杯,陷入沉思之中。烛火虽近在眼前,但却无法照亮他内心的迷茫。

花云见此情景,深知他的心事,故意邀请他共饮,只为听他倾诉心声。于是,他问道:“你为何如此惆怅?难道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到时再瞧吧。”孟开平长长地呼了口气,无甚惧怕道:“我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平章想听什么。”

“他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

花云实在佩服他的心态,但还是不禁再劝道:“你听我的,师伯彦之女,留不得。”说完,他又补充道:“她弟弟若能找到,更不能留。”

男子与女子不同,天地阔大,供男子施展抱负的机会也多。倘若这抱负是为父寻仇,当真不好提防。

“师家门路太广,那幼子是师伯彦唯一的血脉。他若成人,元廷未灭,到时拉着所谓诸子百家的旗号,岂非一呼百应?儒生的口诛笔伐最是厉害,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遗臭万年估计也是跑不了的。从他阿姐看来,这小子心气多半是个极高的,到时可就不好对付了,总没法把他拉到床上治服罢?”

花云半开玩笑,越说越离谱,但道理总归是这个道理。可不知怎的,听他贬低师杭抬高师棋,孟开平竟凭空替师杭生出一股子不服气来。

“他算什么唯一血脉,师杭难道不是师伯彦亲生的啊?”孟开平撇了撇嘴,不屑道:“这臭小子,还要他阿姐舍命保他,也是个小窝囊。心气不如师杭,才学那就更不如了,师杭好歹跟着朱升学了这么多年,他眼下还不知躲哪儿讨饭呢,拿什么跟她阿姐比?依我看根本不足为虑。”

花云闻言顿时哑口无言,孟开平见状继续说道:“我连续派遣了五批人马四处寻找,都没有任何结果,他肯定已经不在徽州境内了。师杭说他前往杭州了,但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杭州可是张士诚的地盘,他去那里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如果说是投靠外祖杭家,呵呵,杭家早就被抄得一干二净,剩下的人绝对不敢惹事生非。”

说完这些话,孟开平与花云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道:“这丫头,竟然还敢跟我耍心眼。”

他心想,师杭也许会因此而后悔终生。她不向他吐露实情、不信任他,虽然成功地保护了师棋,但同时也耽误了师棋的生存机会。

“太算计了。”花云眉头紧皱道:“都这么久了,她竟还未放下戒心,始终防你一手,可见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你待她太好了,廷徽,她待你恐怕连三分真心都没有。你若再陷下去,早晚要为她所伤,上回中毒已是死里逃生了。”

“花云兄,莫再劝了,我晓得你是为我想。”孟开平先谢他,谢罢,斩钉截铁道:“但我绝不会再伤她,无论她如何待我,这是我发过的誓言。”

“我属意于她,却没能保全她的爹娘,你说,我混到这个位子又有什么用呢?寻常农家子弟都能使妻儿一生喜乐无忧,我不如他们。当日我与朱升作赌,赌她会不会杀我,我输了。她不仅未杀我,反而舍命救我,以己度人,器量狭小,我十分惭愧。既然她不愿伤我性命,旁的事情便由她去罢,我只尽我所能好好待她。”

酒壶已空,两人都只余最后一杯酒。他们喝得不多,离醉意远得很,可孟开平的眼神清明不再。除却至亲离世,他从未哭过,许是今夜除夕佳节异乡旅居,唯有眼底的微微泪光泄露了他的情愫。

“我终于想明白了,若始终以怨报怨、绝不退让,我们都得不到圆满。”

“既如此,我愿意退这一步。”

孟开平饮尽酒盏中最后一滴佳酿,苦笑着,却又释怀道:“她不愿退让,我也舍不得折磨她。我们这群人,四方征战,向来是寸土必争的。既然处处都争,那在男女之爱上输一回,也算不得丢人,定多算……”

“英雄折腰罢。”

像是一瞬间的事,又像是润物无声了许久,花云只觉得他变了很多。与黄珏等一众少年人相比,在他身上,少了许多尖利的锋芒和挥之不去的怨气,一切都变得更加圆融宽和了。

锋芒和怨气用得好是搏命的利器,用得不好便是伤人伤己。他终于懂了,师杭于他的意义所在。

不知不觉间,花云也捏起了酒盏,预备饮罢。

“花云兄,你有想过吗?”

然而,孟开平却又冷不丁出言问起了他。

“于姑娘,于蝉……我们都只能这般唤她,唯有你唤她的小字,荷娘。”

“你有想过娶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