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极必反,甜到极致是什么味道?
齁甜。
再往后呢?恐怕已经变成另外一种味道了。
为什么不能是苦呢?
吃了极苦的东西,稍轻微一点的苦,也会觉得微不足道,乃至于甜。
就好像历经波澜的陈成,简简单单和岳父母一家喝一碗粗糙的小米粥,也能倍感甘甜。
只是,他的这番感悟,眼前的小朋友,和柳绘小朋友,都还无法感同身受。
对方反而对陈成口中神乎其神的“皋卢”很感兴趣:“陈郎君,也懂茶吗?”
“怎么不懂?”陈成洋洋得意道:“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信阳毛尖、武夷岩茶、安溪铁观音、祁门红茶……等等等等,这些茶——”
我全都听过……
喝是喝不起的,优等武夷山大红袍,一斤就2000多块呢!
自己在长安和洛阳发达那会儿,各种名茶倒是都消费得起,奈何唐朝人喝茶这种做成“茶饼”的形式,再好的茶烹煮出来都是黑乎乎的,反正陈成是欣赏不来……
“在岭南,还有一种叫‘喜茶’的东西,每次去买都要排队呢……”
听着陈成有心的卖弄,童子倒是没有反感,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并表示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尝一尝这种“皋卢”茶,配合玉真观后山清泉之水,想来一定是一番极佳的风味。
陈成听这样年龄的小孩,谈起茶道来两眼放光,哑然失笑。
在他看来,小朋友更喜欢甜汤和碳酸饮料才对。
“好啦好啦,不跟你闲扯了。”陈成指了指:“这最后一道题,答案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小孩一脸欠揍的样子:“其他三道问题,我都知道。”
“可这最后一题,问季兰姐姐,她却也没有告诉我答案呢。”
陈成:“……”那你煞有介事地跟我在这扯半天是什么意思!
咳了一声道:“不管她有没有给答案,那这四道题我算是解开了吧?只要我解开了,那就快快为我带路,进玉真观吧!”
童子一脸无辜:“我又不是玉真观的人,我怎么能带你进去呢!”
陈成:“……”果然老子还是被你消遣了啊……
可是从小孩的话里,也听得出来,他和李季兰关系不一般:“你是季兰姐姐什么人?小弟嘛?”
童子摇头:“她姓李,我姓陆,当然不是她弟弟啦!”
陈成心想:我听你对她的盲目崇拜,就算不是弟弟,也是“迷弟”无疑。
“我就实话跟你说吧!”陆小弟道:“季兰姐姐早上出去了,指不定今日回来不回来呢……”
我今日来,偏偏今日出去了,这么不凑巧嘛?
陈成皱着眉:“那她往日出外,一般多久回来呢?”
“这可就说不清啦!少则半日,多则四五日,上次她去宣城——足足一个月才回来呢!”陆小弟道,又指着自己一身的新衣服:“这是她上次回来给我做的新衣裳,好看吧?”
陈成:“……”“赤练仙子”李莫愁夺了花魁之后,倒是没忘记回馈她身边的人们……
“你这就不地道啦!”陈成很不高兴:“明知道她不在,还让我解题,解你妹啊!”
陆小弟嬉笑道:“我是听季兰姐姐说,有个颍川的陈十一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丰神俊朗,天下无双的,就想见识一下,她说的有几成真嘛!”
柳绘小娘子听了李季兰对陈成的评价,一瞬间竖起了警觉的小耳朵,十级戒备!
“……”陈成翻了翻眼:“季兰姐姐真这么说的?那你看,达到几成呢?”
陆小弟微笑不语,看样子是对满口胡扯八道的颍川神童评价不高……
“陈郎君勿怒,你再等等嘛,说不定,再坐一会儿,季兰姐姐就回来了呢?”
这句话说得倒还像句人话,陈成的郁闷减轻了一些。
四个人就坐在玉真观下的路边,静待佳人归来。
陆小弟见缝插针地询问陈成历遍天下山川的见闻,不胜心向往之。
尤其对于各地的茶和泉水格外感兴趣。
“我觉得,扬州大明寺的泉水应该挺不错的吧?”陈成回忆道:“我没喝过哈,但貌似扬州人城里有人专门去大明寺买水回去吃的。水不好的话,别人怎么会去买?——你问这些到底要干嘛?季兰姐姐回不回来,有没有个准话?别不是明知不回来,故意吊着我们在这干等吧?”
“我真没有啊!她不是出远门的话,又不会专门跟我讲!”陆小弟挺委屈:“至于喜欢听陈郎君讲这些见闻,全都是因为,我有一个梦想……”
“哦?”陈成打量着小朋友:“Youhaveadream?”
“嗯呢。”陆小弟羞涩笑笑:“我就想把这天下的茶与泉,按高低好次,评点出来——就好像陈郎君做的诗榜一样。”
做一个茶榜?
评点天下茶与泉水好坏?
你还姓陆?
“你不会就是陆羽吧?”陈成大吃一惊道。
综合信息,难道是茶圣陆羽?
“我是叫陆羽啊!”陆小弟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啊,是了,肯定是季兰姐姐告诉你的。”
陈成:“……”他是听李季兰说过这么个小弟,可是只道是重名,毕竟哪有那么巧,牛笔的人全在一个圈子里。
可事实往往还真是这样,名人们总是抱团出现的。
即便现在陈成意识到这位可能真的就是未来的茶圣,可还是有些接受受不了。
毕竟这位小朋友,丝毫看不出以后有“圣人”的风范,甚至长得还有点磕碜……
哎!人不可貌相!谁说历史必须由长得帅的人创造呢?
“森哥,取1000钱来给陆小弟!”陈成开口道。
江森惊讶:没挑这小子消遣咱们的毛病就不错了,还要掏给他钱?还一千钱?凭什么啊?那天哭得哇哇叫的包青天卖油糕小孩,才给了五百钱呢……
“叫你拿就拿嘛!”陈成心想,这可是“天使投资”呢!知道这小子很有可能是一个大潜力股,当然不能放过啊!
一千钱要是能拿下《茶经》的首发版权,那可值得很!
“陆兄弟,苌哥我呢,最喜欢有梦想的小朋友了!也最热心帮助小朋友们,实现自己的梦想!这钱你收下——以后你要是真把你这什么‘茶榜’排出来了,第一时间,联系你苌哥!只要写得好,校正、印刷、出版、发行,苌哥一手包办!”
他没来由的“热心肠”不但没有让小陆羽感动,反而有些害怕,最后陈成说他要是不收的话,就和江森一起狂扁他一顿!
陆小弟:“……”
没有见到季兰姐姐,阴差阳错,投资了一个更牛掰的人物,陈成心情一下子变得格外愉悦,感慨道:“
陆羽泡的茶,
听说名和利都不拿!
爷爷泡的茶,
有一种味道叫做家!
爷爷泡的茶,
口感味觉好啊!
陆羽泡的茶,
像幅泼墨的山水画……”
江森:“你说就说,别唱啊!”
……
临了也没能等回来李季兰,陈成便说不等了,反正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再见,自己来过了,情分尽到了就行了。
还想着要不要写一首《寻季兰姐不遇》:
松下问童子,言姐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还能在未来的茶圣面前秀一下,我颍川陈苌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可想想季兰姐姐“女中诗豪”的实力,有些望而却步,还是不要多说多错露马脚了。
陆羽呢,你给他说一千首诗,还没有告诉他“大明寺的泉水很好”更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总之,陈成向陆小弟告别的时候是很有礼貌的,很亲切的,就差说“常来家里玩”了,像极了投资别人梦想的王多鱼。
他这番做派自然让江森和柳绘都感到奇怪,江森便吐槽说二公子很做作,柳绘小娘子则是疑心陈成是借着讨好陆小弟的机会去讨好他姐姐……
……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离开玉真观,柳绘念出王维老师这几句诗道。
她也是曾跟着陈成去王维老师那里求教的,王维老师的诗里,她最喜欢的便是这首《相思》,毕竟以她当时的年龄,也只能懂这个。
《献始兴公》那样的诗,那时候她既看不懂,也不会喜欢……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念王老师的诗呢?”陈成笑问道。
柳绘答非所问:“我好像知道你那位季兰姐姐第四题的答案啦!”
“嗯?”
“至近至远东西,
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
至苦至甜——”
这是一首六言四句的诗,从第一句的“西”,第二句的“溪”便可知道,这首诗,押的诗什么韵。
这也是陈成最后用了“茶汁”二字来凑的原因。
可是很显然,李季兰肯定不会用这种没有诗味的词。
从柳绘所念王老师的诗中,也知道了,应该用的是什么词:
至高至明日月,
至苦至甜——
相思。
诗的前三句,只不过是个过场,其存在是为了衬托最后一句。
李季兰显然也没有打算就用这几个问题,来劝退那些觊觎美貌的男人们。
层云叠嶂,前三句过后,才显出最后一句峰峦。
相思谁解其中味,万千人憔悴?
这当中爱恨微妙,感慨良多,寻常无忧无虑的年轻小姑娘,怕是根本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吧?
相思,相思……
作诗的人,心有所属?
对于柳绘的答案,陈成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见他这样,柳绘小娘子噘嘴道:“好啊,你早就知道是这个是吧,还装疯卖傻!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她都能想出来的问题,陈成这么个小机灵鬼,怎么可能想不到?肯定是扯东扯西,故意引诱别人往别的事情上想啊!
还神乎其神“皋卢”茶呢,陈十一郎最爱吃甜的,柳小娘子最清楚不过了……
“啪!”陈成在她的小脑壳上又敲了一下:“你才多大年龄啊!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天地良心!森哥作证!我跟李冶李季兰,那是清清白白,啥事都没有!她有喜欢的人啊,就算是森哥,可能性也绝对比我大!”
这小丫头片子,莫名其妙地乱吃飞醋,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又一个头两个大!
江森腹诽:什么叫“就算喜欢森哥”?我很差吗?
而且,江森自认为他的审美是很符合大众主流的,必须是大胖娘们那种,否则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陈成跟气嘟嘟、疑神疑鬼的小媳妇约定好:
不要再谈这方面的事了!
我特么还没完全搞懂呢!
为啥李季兰四个答案留一个,也不跟陆小弟讲明这一点呢?
还不是因为,你们俩小屁孩,都已经比同年龄的小孩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多太多了,早熟了啊!有木有!
虽然我觉得,教育儿童要全面,不要和传统家长一样畏惧“男女关系”“性”如虎,可也不能在这个年龄,花太多心思在计较这些上面。
游山玩水,亲近大自然,学**做好事——难道不香吗?
在禁止了“情感”话题之后,路途向杭州进发。
“杭州”也是一个挺新的称呼,以前要么叫“余杭”啊,要么叫“钱唐”啊,往往都归在吴郡或古扬州的范畴内。
隋朝废郡为州,“杭州”之名才第一次出现,下辖钱唐、余杭、富阳、盐官、于潜、武康六县。
等待后面“隋朝国家工程”大运河上马,杨素凿通江南运河,从镇江起,经苏州、嘉兴等地而达杭州,全长400多公里,自此而成为大运河的起讫点,一跃而“咽喉吴越,势雄江海”,“水牵卉服,陆控山夷”。确立起了它在整个钱塘江下游地区的枢纽地位。
也是从这时起,杭州经济文化的迅速发展,要不然以前只算是三四线往下呢!
近似的可以认为城市地位的变化就像是后来的深圳吧!
当然啰,大唐国号为“唐”,你还叫“钱唐”是犯忌讳的,这样肯定不行的,高祖李渊的武德四年(621年)改“钱唐”为“钱塘”,后世熟悉的称谓才这般形成了。
陈成三人现在就往钱塘去。
诗榜的发行,往往要依赖于运河的交通便捷,所以在东南,最远的办事点也就设在杭州了,再往南的话,设办事点就有困难,陈成也估计小郡主一时半会不会把业务开展到浙南乃至福建去。
故而那里的诗人们,若想要发表诗歌,参与诗榜排名,也只能到杭州来了。
这使得杭州的城市地位此时虽然完全不能和扬州比,杭州联络站的规模却比扬州要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