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知道没满足皇帝的诗兴(这的确是目前的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对方失望,甚至失去对自己的兴趣——这就需要给对方补偿。
陈成常年混迹于人来人往的星级酒店,对于“心理学”还是有些许涉猎的,他也知道:
当人们因为主观或客观原因引起不安而失去心理平衡时,都希望获得新的发展,借以减轻或抵消失落,从而回归心理平衡。
没能“步”皇帝的“韵”,那就拿出来对方更看重的某种东西,来补偿他,甚至还要超越“次韵”的效果!
李隆基注重什么?
兄弟情啊!
喜欢什么?
唱歌跳舞加训练小动物啊!
从今天寿宴中音乐舞蹈所占的比重之大,就可以看出来这家伙对歌舞方面有多狂热了——
放后世肯定是一个每天给唱歌跳舞的主播小姐姐刷游艇、刷飞机的“榜一”油腻中年人!
所以要立即给圣人拿一首能唱的玩意出来!
还要唱出他最有感触的那个题材,兄弟情!
你看,小陈这么一弄,果然让皇帝上了他的套了吧!
不瞒大家,陈成曾获得酒店“金葫芦杯”三级员工K歌大赛业余组的银奖!
对自己的歌喉也很有信心。
那么,诗的怎样形式,最适合唱呢?
当然诗也是可以谱上曲来唱的,但很显然,相比律诗过于整齐,缺少变化的形式,有另外一种形式更加适合来“唱”。
诗余!
或者另一个名字:词!
此时大唐的教坊中就已经有很多流传后世的词牌了。
也不要因为“宋词”名声大,就看不起唐人的词。
像李白的《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张志和的《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都是绝好的唐人词!
终宋一代能与之媲美的这种等级的词,数量恐怕也不是很多。
如果单纯只想剽窃一首可以唱的“词”,那可选范围很大!
只不过,要选哪一首,才算是应眼前的景,而且自己还能唱得很好听呢?
能赌对了李隆基的癖好,陈成心中暗暗佩服自己,可当真的要当即吟出时,他再次犯难——
他只想到要用唱歌跳舞加吟诗作词的艺术形式,可并没有想好用哪一首啊!
就算想出来某一首词,对小陈来说——他也不会唱。
确切地说,后世的人基本都不大知道。
耳熟能详的《浣溪沙》呀,《念奴娇》呀,《蝶恋花》呀——谁知道是古人是怎么唱的!
只能是这一首了。
众人看着小陈两只手“叉”来“叉”去,不知他又在玩什么明堂。
为今之计,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小陈“叉”手八下,在李隆基阶下站定,开口吟道:
“丙子千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兄当。”(736年是丙子鼠年。)
噗!
所有人巨汗,上来还先整一段开场白……
而且我们怎么也看不出你现在是“大醉”的啊!
而且现在才晚上,还没“达旦”呢!
李隆基倒是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这便是苏轼流传千古的《水调歌头》了!
上片望月,既有逸兴壮思,高接混茫,而又脚踏实地,雅量高致——自带仙气,令人心旷神怡!
大殿内众人无不收心敛神,为之一振!
简直迎面吹来一股冷气,使人舒爽!
人间尚有此等绝妙好词!
而且苏轼写“不胜寒”,实则便是用到了与李隆基相关的典故:
《明皇杂录》中说:八月十五日夜,叶静能邀明皇游月宫。
临行前,叮嘱李隆基记得穿皮衣大氅。
到月宫后,果然把当今圣人冷得难以支持……
下次记得提醒他穿宇航服呗?
陈成不疾不徐,继续吟诵下阙道: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上阙写景,下阙怀人——便是表达陈成对自己大哥陈当的“思念”了!(事实上,苏轼与自小长大的弟弟久别难逢,肯定想念。在陈成看来,比他大两岁的陈当才是真正的“小屁孩”,有什么好思念的!)
词中由月的圆缺联想到人间的离别,感念人生的聚散无常。
月光转过朱红的楼阁,低低地穿过雕花的门窗,照到今夜睡不着觉的人,不正是兄弟情深的陈十一郎吗?
人固然有悲欢离合,月也有阴晴圆缺。自古以来世上就难有十全十美的事。其实大可不必为暂时的离别而感到忧伤。(陈成也压根不会透露他“大兄”离开洛阳根本没几天的事,原因还是老家的奶奶想他了……)
既然人间的离别是难免的,那么只要亲人长久健在,即使远隔千里也还可以通过普照世界的明月把两地联系起来,把彼此的心沟通在一起!
此词吟完,满座错愕!
御座上李隆基猛拍御案,只说了两个字:
“绝妙!”
现场众人谁也无法掩饰对这九岁孩童的无尽赞叹了!
这等华章,莫不是神鬼之才,才能吟出!
就算说是别人代笔,可哪个人写出了如此好诗,还愿意让给他人!
就在小陈也佩服自己是“天才”的时候,李林甫阴不阴,阳不阳地道:“我以为是什么,原来是隋炀帝的‘水调’旧曲!”
李林甫粗通文墨,但是“水调”这种天下通行的格式,稍加琢磨,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今日是圣人千秋之喜,却用了一曲前隋炀帝的旧调——你陈苌究竟是何居心啊?
陈成被李林甫这一说,愣住了。
“水调歌头”这首歌——
是隋炀帝写的?
这个小陈都来没有了解过!
《脞说》上就说:“《水调》、《河传》,炀帝将幸江都时自制,声韵悲切,帝喜之。乐工王令言谓其弟子曰:‘不返矣,《水调》、《河传》但有去声。’”
也就是说,当时隋炀帝的乐工听到《水调》的曲调,就知道隋炀帝大势已去,离嗝屁不远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
亡国之音呐!
小陈瞬间有些慌张:
自己抄什么不好,怎么抄到隋炀帝那里去了!
这让当今圣上该如何作想?
吓得小陈险些伏倒在地,不敢看李隆基的脸色。